残火在焦土上明灭,当一名唐军骑兵摔落马下。
他那扭曲面容和痛苦哀鸣,让原本溃散的吐蕃兵卒,眼中燃起疯狂的凶光,重新鼓起死战的勇气。
举着残破木盾的盾卫佝偻着身体,和身后长矛手前后策应,三两成对的大步上前。
越走越急,仿佛一群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杀!”
随着一声嘶哑的呐喊,盾卫将木盾下缘深深楔入泥土,脖颈青筋根根暴起。
下一瞬,战马铁蹄轰然践踏而来,木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
尖锐长矛随之而来,狠狠刺穿战马腹部。
鲜红血浪顿时喷洒而出,溅在吐蕃兵卒脸上,腥甜气息让他们笑得愈发狰狞。
落马骑兵在泥灰中翻滚闪避,却在转瞬被数支长矛刺穿,惨叫声戛然而止。
段志玄抡圆弯刀,‘铮’的一声砍断敌军脖颈。
听闻哀嚎,扭头看去,只见陷入包围圈的兄弟在血泊中挣扎,死不瞑目。
顿时呲目欲裂,也顾不上暴不暴露,段志玄高声嘶吼着大唐语:
“全体都有,反击,反击,碾碎这帮畜生!”
战马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怒意,扬蹄发出嘶鸣,驮着他朝着吐蕃部队撞去。
余下骑队如梦初醒,死咬牙关,夹紧马腹。
上千斤的披甲战马,以极大的加速度向前奔袭,化作流星,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将吐蕃阵列撞得七零八落。
前排盾卫倒飞而去,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惨叫,更激起了大唐骑兵的杀意。
即便被长矛刺穿身体,战马也不曾停下脚步。
而是以巨大惯性继续猛冲,将盾卫及其身后长矛手,一同碾成血肉模糊的肉饼。
几位骑兵在落马前飞扑而下,死死抱住敌人,硬生生的咬下对方半张脸,满嘴鲜血仍在嘶吼:
“兄弟们,不要管某,踏过某的尸体,冲锋!”
他们已经身陷敌营,能做的,唯有拼尽全身力气,死死箍住吐蕃人的长矛与刀锋。
他们没法回家了,但残躯尚在,纵然身死,也要为后方的兄弟们打开一条生路!
亲眼目睹身陷敌营的同伴,被数根长矛穿心而死,临死前还在对自己嘶吼...
尚未陷入包围的骑兵,简直牙都要咬碎。
终于,在不顾一切的喝骂鞭打声中,停步不前的战马终于恢复了镇定,朝着杀害同袍的凶手奋力奔袭。
“杀杀杀,给兄弟们报仇!”
一位位骑兵前仆后继,拼着身死,也要阻挡住吐蕃人的锋锐矛锋,为后方补位的战友们创造机会!
在熊熊燃烧的营帐映照下,唐军骑兵们已然杀红了眼。
弯刀已经卷刃?无所谓,能继续挥砍就行!
被长矛贯穿肩膀?不怕,用手勒住敌人脖颈,用膝盖撞碎其头骨,没了手脚就用牙咬!
直到盾卫不存,长矛手各个暴毙,这场复仇仍未停止。
刀起刀落,马踏碎尸,目之所及但凡敌手,绝不留活口!
注意到前阵变故,殿后的弓弩手,纷纷策马四散开来。
一手持弩,一手拉弦,只要是还能喘气的活物,上去就是乱箭齐射。
每一次拉弦,都伴随着远处身影,抽搐倒地。
而失去战马,却在敌阵中侥幸存活的唐军,则摇身一变转为步兵。
紧紧跟随在弓弩手身后,一边回收着能二次利用的弩箭,一边手持弯刀,谨慎补刀。
在步骑协同的无情围剿下,饶是吐蕃人再怎么临死反扑,也无济于事。
更不要提,在旱天雷的晃晃天威下,已经有大批吐蕃兵卒被彻底吓破狗胆。
瘫软在地,没有丝毫反抗之心。
眼瞅着完全无法想象的夜袭已成定局。
在面对大唐骑兵进退有序,绝不漏杀一个的紧密包围圈。
这些向来没有家国情怀,只有一腔血勇的蛮夷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死战的胆气。
在两三军官的带头奔逃之下,仅存的吐蕃兵卒也作鸟兽散,连滚带爬的朝着远方窜去。
“将军!东南方有敌军逃窜!”
副将的呼喊裹着血腥味远远传来。
段志玄扭头望去,只见数十名吐蕃兵卒正拖着伤腿,丧家之犬般的朝着夜色深处逃去。
将刀柄攥的嘎吱作响,他又何尝不想追击,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远比复仇更重要。
段志玄嗓音发颤,喝道:“穷寇莫追,优先消灭幸存敌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持续整整半夜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无垠旷野之上,唯有夜风掠过焦土,卷起零星火星。
直到耳畔却再无求饶声,段志玄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吐了口浊气。
回身望去,原本还算有序的营地,已经在骑队的冲锋践踏下,化作一地狼藉。
焦黑遍野,满目尸身,只留下战马的哀鸣,麾下将士的啜泣、挥砍声。
段志玄深吸一口气,而后便被一鼻子的火药、血腥味呛得连打几个鼻涕,高喝一声:
“打扫战场,统计伤亡。”
一声令下,已经杀红眼的大唐骑兵,还沉浸在同袍惨死的悲痛情绪中,满脑子都是‘杀杀杀’。
以至于在几次号令声后,明明意识已经清醒过来,手中弯刀却仍起落个不停。
到最后,幸存的骑兵们怔怔望着彼此,罗圈甲上凝着层层血痂,手臂微微震颤,带动卷刃弯刀。
这就赢了?
五百铁骑冲阵敌营,少说也是以一敌十,怎么会赢得如此轻松?
还以为,他们要全军覆没...
见麾下骑兵深情对视,没一个出声回应自己,段志玄脸色忍不住的发黑。
半晌后又是一声高喝:“还愣着干什么,打扫战场,统计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