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这第一波攻势算是扛住了!”
目送吐蕃军退至四百步开外,郭孝恪这才将令旗,随手插在了城头青砖缝里,依在布满箭痕的垛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段志玄这俩家伙也真是心大,将防守尽数交给了自己,他们却去了城中调配人手,为下一波攻势做准备。
若是第一波就没守住,那不白瞎嘛!
不过还好,幸不辱命!
透过李斯文赠予的望远镜,看清吐蕃军队开始扎营的动作,郭孝恪紧绷的心弦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对着依旧严阵以待的将士们高呼一声:“赢了,尽情庆贺吧!”
手持弓弩的凉州守兵们,此时还在全神戒备,紧盯着吐蕃军队方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在听到一声高呼后,这才如梦初醒,开始欢呼雀跃,甚至将头盔高高抛向天空。
“赢了,我们赢了!”
实在不敢想,面对吐蕃军队声势如此浩大的攻势,他们却能赢得如此轻松。
甚至还有几个杀星扼腕叹息,只觉得还没射够!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段志玄、王忠嗣两人,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几波的人手。
刚准备登上城头,听到郭孝恪的一声吆喝,顿时惊喜的相顾良久。
云梯攻城,盾卫防守,这可是吐蕃军队无往不利的战术,却没想,在擘张弩下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要知道,八千弓弩这才装配的不到四分之一,其余部分会依次分布到南、北两道城口,以防吐蕃围城。
王忠嗣扶着刀柄,轻笑着摇头:
“看来陛下这次真是下了血本,调配来大批援兵不说,还有十多万的弩箭,某还是头一次打这么宽裕的仗!”
但这句笑呵呵的一句调侃,惹得段志玄频频白眼,蒲扇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你可别忘了,是谁让陛下手头变得宽裕的。”
“要某说呀,这一仗还是多亏了咱的监军大人。”
“送宝小财神,呵呵,向来只有起错的名字,可没有起错的外号。”
王忠嗣深以为然,若不是李斯文的奇谋,这一仗绝不会打的这么痛快。
于是,两人登上城头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李斯文郑重一拜。
若不是他在后方,想方设法的给陛下送钱,让凉州得到的支援大大增加,这一仗怕是险之又险。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别人脸上。
此时唐军上下弹冠相庆,吐蕃军帐内却是乌云密布,情绪阴沉。
“葛赞,为什么要鸣金收兵,明明才刚开始攻城,凉州眼看着就要破了!”
达扎路恭带着怒气掀开帐帘,卷起的大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停。
刚一进门,就将矛头指向葛尔东赞,满脸都是不服气。
“达恭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瘦高将领上前一步,鹰钩鼻因愤怒而扭曲,打量着灰头土脸的达扎路恭,脸色不善的怒斥道:
“你带着五千勇士攻城,寸功未立,甚至还折损了大半人马,主帅还没降罪于你,哪来的大脸质问主帅!”
说着,他看向主帅,刻意抬高的声调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葛赞,如今我军大败,士气低迷,不如将达恭斩首示众,以震慑全军!”
一方面,是达扎路恭在战前夸下海口,如今大败而归,再怎么狠辣的处置都不足为过。
二来,他和达扎路恭出身的黑茹部族乃是世仇,好不容易碰上了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当然是欲除之而后快。
葛尔东赞捏着牛皮水袋的手骤然收紧,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能轻松攻破凉州,但也不代表,他能接受麾下勇士毫无意义的牺牲。
攻城才过去半个时辰,十万大军便折损三个千户,连带其麾下数千人马。
如此巨大的伤亡,已经远超他的预期。
他盯向达扎路恭,只见他甲胄残破,散落的发丝黏着血痂,紧贴在脸皮上,实在不堪入目。
淡淡问道:“达恭将军,你可知罪?”
达扎路恭一口好牙咬的嘎吱作响,狠狠瞪了一眼瘦高将领,突然单膝跪地,脸上带着恳求:
“我认罪,请葛赞处罚!”
他肩膀和手臂处还插着几支弩箭,若不是麾下亲卫拼死掩护,身上皮甲还算结实,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但达扎路恭心念着麾下勇士们的惨死,根本无心在意这些皮肉伤,只求能有个报仇的机会。
有人拱火,自然就有人劝言。
“主帅,今日之败绝非达恭一人之责,实在是唐人的神弩,绝非肉体凡胎可以阻挡!”
见势不妙,与达扎路恭私交不错的几位将领紧忙出列。
今日观唐军攻势,不容小觑,将来哪怕顺利破城,麾下兵卒势必会损失惨重。
若是此时纵容奸人小题大做,那等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攻城主力不仅捞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还要倒欠葛尔东赞几分功劳。
就在葛尔东赞迟疑之际,桑杰第司拄着拐杖缓步上前,藏在皱纹里的老眼冒着精光:
“葛赞,依老夫之见,达恭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此战虽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简直荒谬!”
先前的瘦高将领嗤笑摇头:“今日我军伤亡数千,却寸功未立,哪里来的好事!”
桑杰第司朝那人笑了笑。
他跟着达扎路恭亲临战场,又无须负责攻城指挥,自然有余力去观察细节,将擘张弩的优劣尽收眼底。
反倒是你,躲在安全后方,一张嘴就是铲除异己,其心可诛。
抬起手腕,枯瘦指节遥指羊皮地图上的凉州所在:
“若不是达恭攻势凶猛,成功试探出了凉州守军的致命弱点。”
“那等将来我军全面进攻时,怕是要中了唐人的奸计,损失惨重!”
葛尔东赞眉毛一挑,饶有兴致的盯着桑杰,问道:“守军的致命弱点?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