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白一听孩子们在府中,眼睛顿时亮了,快步上前挽住大乔与小乔的手臂,笑意盈盈地问:“两位妹妹,怎么没把孩子们带来?我们在长安时就常念叨,总盼着亲眼瞧瞧他们长多高了,是不是又添了新本事。”
大乔温和一笑,声音轻柔:“白儿姐姐,我们清早便起身迎候,见孩子们睡得正沉,实在没舍得叫醒,这会儿尚香在府中照看着呢,保管醒了就盼着见你。”
董白转头看向马超,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的急切:“郎君,那咱们还是速速回城吧,我这心都飞到孩子们跟前去了。”
马超颔首:“也好,早些回去。”
至亲间的笑语刚落,沙摩柯已带着目家四将走上前来。他身形魁梧如铁塔,脸上却难得带着几分拘谨,拱手道:“凉王,一路辛苦。”
马超听见这声称呼,心头猛地一沉。想当年他与沙摩柯以兄弟相称,后来沙摩柯的妹妹嫁他为妻,他便是亲厚的妹夫,彼此间从无这般生分。如今这声“凉王”,字字恭敬,却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得人心里发堵。
他连忙虚手去扶,温声道:“舅兄何必如此?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这般见外。”
沙摩柯却没动,只是垂眸望着地面,声音低沉如石:“尊卑有别,凉王如今身份不同,属下不敢失了礼数。”他攥紧的拳锋泛白,指节突突跳动——妹妹为护马超而死,时隔三年,他等来的却是这人身边新的女眷,亲密得仿佛那些过往从未存在。想起那个尚幼便没了母亲的外甥,沙摩柯喉间发紧,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默默退到一旁,背影瞧着格外落寞。
马超望着他的背影,喉头哽了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斯人已逝,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只能将这份沉甸甸的复杂压在心底。
这时,蒋钦、凌操等江东将领已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凉王!”身后将士们齐刷刷跟着跪倒,齐声呼喊“拜见凉王”,声浪撞在码头的石壁上,震得脚下石板都似在轻颤。
马超赶紧上前,将蒋钦、凌操等人一一扶起,感慨道:“诸位快起!伯符不在的这些年,多亏你们跟着公瑾,保住吴郡这一方安宁,实属不易。都起来吧,到了城中,咱们摆酒细说这些年的风雨。”
蒋钦等人应声起身,脸上难掩激动。周瑜在旁笑道:“兄长,走吧,孩子们估摸着已在府中盼得急了。”
马超点头,目光又掠过沙摩柯落寞的身影,终究还是先迈开了脚步。阳光穿过薄雾,在地面织出金亮的光斑,前路是重逢的暖意,身后却拖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这乱世里的相聚,总难免裹着些遗憾与亏欠,只能盼着来日方长,慢慢去补,慢慢去偿。
回到城中时,日头已爬至中天。马超陪着周瑜缓步而行,两侧街市热闹非凡,汉族百姓与百越子民杂居一处,叫卖声、谈笑声交织成一片融融暖意。见马超一行人过来,沿街百姓纷纷停下脚步,脸上绽开激动的笑,“凉王”“马将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记得他当年浴血奋战的身影。人群簇拥着,队伍行得极缓,终于抵达周瑜的都督府前。
府门前,一位容颜俊美、眉宇间透着英气的女子正领着一群五六岁的小豆丁静静等候,孩子们排得整整齐齐,小脸上满是好奇。
马超远远望见那群孩子,脚步微顿,对周瑜道:“公瑾,这便是……”
话未说完,董白等人已笑着快步上前,蹲下身与孩子们说话,很快便被小不点们围住,笑声瞬间漾开。
周瑜望着那片喧闹,轻声道:“兄长,这些孩子里,有你我与伯符的孩儿,有将领们的骨肉,其余的……多是当年随你在长安死战的亲卫遗孤。”
马超的心猛地一沉,潘凤、武安国的身影在眼前闪过,那些随他出生入死的亲卫面容也一一浮现——他们中许多人刚在百越山寨成了家,却为护他而全军覆没,只留下这些年幼的孩子。
他望着那群仰着小脸的小豆丁,想起他们父亲当年喊着“将军先走”时的决绝,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董白、甄宓几人早备了些小巧的玩意儿,有木雕的小木马,有染了彩的糖人,还有绣着花鸟的荷包,此刻都笑着散开,要给孩子们分礼物。
可一群小豆丁却没急着接,反倒都齐刷刷看向最前面那个孩子。那孩子约莫六岁,眉眼生得极是精致,肤色白皙,一双眼睛尤其亮,只是此刻正双手抱在胸前,抿着小嘴,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像只护着领地的小兽。
四人见状,都愣了愣。董白先缓过神,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糖人:“怎么?是不喜欢这些礼物吗?”她扫视一圈,又问道,“你们中间,谁是马越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指着那抱臂的孩子:“是他!他是马越!”
董白心头一软,这便是阿超那个早失娘亲的孩儿。她走上前,想把孩子揽进怀里,刚伸出手,马越却猛地往后一躲,几步退到那位容颜俏美又带英气的女子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依旧瞪着眼,抿着唇,半点不肯松口。
那女子——正是孙策之妹孙尚香,她轻拍了下马跃的后背,故作严肃道:“马越,怎可对长辈无礼?”
马跃却不答话,只是把脸往孙尚香身后埋了埋,那双酷似马超的眼睛里,敌意虽淡了些,却仍带着几分怯生的疏离。
董白收回手,心里泛起一丝酸涩,笑着柔声道:“没关系,咱们马越是害羞了,对吗?姨姨这里有匹会跑的小木马,你要不要看看?”她说着,把那木雕小木马递得更近了些。
马越的目光在那木马上只短暂一掠,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幼稚。”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个身形挺拔的小孩凑了过来,那孩子生得明眸皓齿,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他扫过地上的玩具,挑眉道:“姨姨,你们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玩的吧?我们早就不玩这些了。”
董白顿时来了兴致,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小孩的头,指尖触到他柔软的发丝:“哦?那你是哪个呀?”
小孩挺了挺小胸脯,朗声答道:“我是孙绍!这是我大哥马越!”他说着,还用力拍了拍马跃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崇拜,“我大哥可厉害了,是神威天将军!我是他的中军大将!”
“噗嗤——”董白忍不住掩嘴轻笑,眼尾都弯成了月牙。她身后的甄宓等人也跟着笑起来,笑声清脆,像风铃在响。
董白笑着又问:“那你们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长得清秀文静的小孩上前一步,他穿着干净的襦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先是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一礼,声音软糯却透着礼貌:“诸位姨姨好,我是周胤,是天将军的军师。”
“哈哈哈……”众女笑得更欢了,有的甚至笑出了眼泪,忙用帕子捂住嘴,眼底满是宠溺。
这下可把后面的孩子们都惹急了,一个个往前挤着嚷嚷——
“我是前锋大将!”
“我是左将军!”
“我是右将军!”
“我是……我是粮草官!”
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群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
众女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又往前递了递,可这些孩子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似的,齐刷刷地看向马越,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接,小脸上还带着几分郑重,那模样,活脱脱一群等着将军发令的小士兵。
场面一时又陷进尴尬里,空气仿佛凝住了似的。董白几人脸上带着几分无措,你看我我看你,末了还是董白先开了口,声音放得柔缓,对马越轻声道:“越儿,你跟他们说句话呀,你不发话,他们都僵在那儿,谁也不敢接呢。”
马越却梗着脖子把头拧向一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硬是不吭一声。
正这时,周瑜、马超等人并肩走到跟前。周瑜目光一扫便把情形看在眼里,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威严,对马越道:“越儿不得无礼。‘长者赐,不可辞’,哪能让长辈们这般为难?”
马越像是被这话轻轻刺了一下,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忿,终究没再僵持,从孙尚香身后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他垂着眼帘,先伸手接过了董白递来的礼物。
后边的孩子们眼睛都亮了,见马越接了礼物,立刻像得了无声的指令,纷纷脆生生地应着,伸手接过面前的礼盒,那股凝滞的气氛总算如冰融般散开,解了众女的围。
周瑜见僵局打破,又看向那群孩子,温声道:“还不赶紧叫人?都喊伯伯。”
孩子们齐刷刷地弯下腰,小身子板挺得笔直,脆生生的嗓音像一串银铃:“伯伯!”
马超看着眼前一群小家伙规规矩矩拜倒在地,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忙往前迈了两步,双手连连摆动:“快起来,快起来!这孩子,跟你们父亲一个样,讲究这些干啥。”说着便上前,先把那个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孙绍和清秀文静的周胤扶了起来,掌心触到孩子们的小胳膊时,还特意放轻了力道。其他孩子也跟着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围着他叽叽喳喳,把方才的拘谨抛得一干二净。
马超一手揽着一个孩子,半蹲下身,目光越过孩子们的头顶,热切地望向还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马越,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期待,像在哄着闹别扭的自家孩子:“越儿,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