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俊仙的脸色顿时白了，正要去拿那份报告，赵小禹抢先一步拿到了。
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有三个结论：
样本一和样本二，为亲子关系。
样本一和样本三，无血缘关系。
样本二和样本三，无血缘关系。
他盯着这三行字，分明认得它们，却不明白它们组合起来要表达什么意思。
“九哥，接受现实吧，”陈慧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我痛苦死了，都快崩溃了。”
是啊，没人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原本想做九哥最坚强的后盾，没想到最后却成了他最大的累赘。
那几年，她确实疯了。
不只她疯了，整个定东市都疯了，人们就像红了眼的狼，只顾拼命奔跑，疯狂猎杀，无暇回头自省，因为人们都知道，只要停下来，就会被时代远远地甩在后面。
谁能料到，从全民放贷，到全民负债的转变，仅在一夜之间，天塌得猝不及防。
都说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可是谁又能料到，飞到半空的时候，风却突然停了？
九哥帮她还了六年债，九哥辛苦了六年，她痛苦了六年。
她无时不在心疼着他，那个曾经活蹦乱跳的少年，一点一点地消沉，一点一点地老去，她心如刀绞。
她是变了，可是对九哥的情感没变，她依然深爱着他，依然可以为他不顾一切。
她几次让他放弃自己，可是他不放弃。
她几次向他说明，他和她不是双胞胎兄妹，可是他不相信。
她几次让母亲说出真相，可是母亲不同意。
她几次向打非办的人提出申请，让他们把她收监，可是他们不答应。
现在的她，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最后悔的是，偷偷怀上九哥的孩子，并且生了下来，不然的话，她有好多条路可选，可以去死，可以出逃，让他们抓回来直接判刑。
赵小禹轻轻地将那份报告放回到茶几上，表情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紧绷着嘴角。
丁俊仙拿起那份报告，可是她看不懂，只是借助着报告的掩饰，不停地给陈慧使眼色。
“九哥，”陈慧兀自在哭着，“你别管我了，赶快和许清涯结婚，过你们的日子去，让我自生自灭吧，你再这样，我就要去死了……”
“别闹了。”赵小禹站起来，走到陈慧面前。
陈慧止住了哭，也站起来，哽咽道：“九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根本不是亲兄妹……”
赵小禹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平静地说：“无所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但是你现在有了孩子，你进去了，孩子谁管？”
“我妈管，我还有八个哥哥呢。”
“我不管！”丁俊仙气呼呼地插了一句。
赵小禹回头看了一眼她，问陈慧：“你觉得他们会管吗？”
“会的。”陈慧坚定地说。
“那老赵怎么办？也放弃吗？虽然问题是出在你身上，但老赵是公司的一把手，他的罪比你的重。”
“老赵没事，他可以保外就医。”
“那也是犯人，你可以是，他不能是，因为他没有刑满的时间了，他会戴着罪离开这个世界！”赵小禹说完，转身走了。
片刻后，听到防盗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陈慧又跌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妈，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丁俊仙的眼泪也下来了，起身走到陈慧面前，把她搂在怀里，呜呜地说：“妈也没办法，你那几个哥哥靠不上，只能靠小禹了。我当年没管你姐，她死了我都不知道，现在我不能再不管你啊！小禹如果还救不了你，妈就和你一块进去，挨枪子也要一块挨……”
赵小禹离开家，开车去了定东市。
昨天有个姓钱的老板联系他，说要买他在红泥沟的粘土矿，约好了今天面谈。
自从那座矿彻底被宣布为废矿后，赵小禹就打出了转让采矿权的广告。
先后有几个人联系过他，都没谈成。
赵小禹没骗他们，说了那座矿的实际情况，土质不太好，且采矿权只剩下三年。
给钱老板打了电话，钱老板说，他得下午才能抽出时间，赵小禹便去了许清涯的住处。
许清涯昨天去西安出差了，说是去那里的电瓷研究所搞什么实验。
开门进了屋，疲惫地躺倒在沙发上，耳边回响着陈慧的那些话。
她说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让他有点相信。
但不管相信不相信，他还没决定放弃。
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不是兄妹，也胜似兄妹了，自己前半生的时光，都是她陪他度过的。
不过陈慧有一点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就是赶快和许清涯结婚。
浑浑噩噩中，时光一闪而过，他和许清涯都已经是三十八岁的人了。
许清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少女感十足；还是那么笑点低，只要她在，赵小禹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所有的快乐。
此刻她不在，这间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就显得无比空旷。
赵小禹忽然坐起来，是的，不能再等了，立刻掏出手机，拨出了许清涯的号码。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还得几天，我不是昨天才来的吗？”
他说：“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
她啊了一声：“怎么这么突然？”
他说：“这还突然？多少年了都！”
她问：“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他说：“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事情处理完了才结婚，我们结婚，不关别人的事！”
许清涯嘻嘻一笑：“好的，等我回去，就向你求婚，你先考虑清楚，到时候是答应，还是拒绝，哈哈，我是不是一点也不矜持呀？”
赵小禹郑重地说：“是我向你求婚！”
挂了电话，赵小禹才反应过来，许清涯这是在暗示自己向她当面求婚呢。
这丫头，说话从来都是拐弯抹角的。
可是能怪她吗？哪有在电话里求婚的？
唉，真是的，把一个惊喜浪费掉了！
难怪九妹常说自己是个大直男。
赵小禹激动得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客厅里不停地走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求婚，求婚，求婚……
他走了几圈，又坐下来，给赵小蛇打电话。
“九千岁有何贵干？”
“告诉我一个求婚方案，要浪漫的，有特色的。”
“呀，你这是要结婚了吗？”
“嗯，有这个打算。”
“结什么婚啊，已经拖了这么多年，继续拖啊，怎么也得拖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吧。”
“别废话，快说！”
“求婚嘛，方案多得是。”
“说说看。”
“老慧不是搞了个城市之巅吗？那上面有停机坪，你给许哈哈打电话，就说你要从城市之巅往下跳，等她去了，你开着直升机过去，然后跳伞，飘然落在她面前，但一定要掌握好落点，挂在楼上就成标本了……”
“滚！”赵小禹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