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如毒疮般在平陵城上空翻涌,寒风卷着冰渣抽打城墙。
距离攻城时辰还剩半炷香,东疆之主东疆王萧凌风却坐在三里外的玄铁战车上,指尖摩挲着青玉扳指。
他身后二十丈高的\"玄甲旗\"猎猎作响,旗角沾着干涸的血渍——那是昨夜玄甲军试探城防时折损的三百死士留下的印记。
\"不曾想西疆蛮子竟能撑过七日......\"
南疆王齐等闲突然嗤笑出声,他腰间悬着的九枚青铜算珠叮当乱响,\"萧王爷当真要拿八万精锐填这个无底洞?\"
萧凌风眼皮未抬,目光掠过远处正在集结的雷霆域主萧擎岳座下的雷霆军。
那些重甲骑兵的呼吸在寒气中凝成白雾,像一群即将被宰割的羔羊:\"本王行事,何时轮到阁下置喙?\"
\"不敢。\"齐等闲躬身时袖中滑落半截断箭,箭簇刻着北境机关兽的图腾,\"只是昨日北疆王魏无牙已带着五万机关兽大军前去'清剿'流寇了。\"
战车忽然剧烈震颤。
中疆王宋平安赤着脚从阴影里走出,雪狼图腾在他臂膀游动。
枯瘦的手指指向城头,那里正飘过一缕裹着魂火的骨粉:\"血河大阵在吃魂魄。每具冰甲里至少困着三道生魂。\"
\"那不正合我意?\"
大衍境都护秦战仙忽然冲进军阵,玄铁重铠撞得佩剑叮当乱响,\"两位王爷,老子要的是破城!管他什么劳什子阵法!\"
他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盯着城墙上某个正在蠕动的血渍,\"倒是你们四疆之主,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常言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刻正值上京国生死存亡之际,竟作壁上观!\"
萧凌风玄甲大军十里外的临时营帐内,雷霆域域主萧擎岳抚摸着胸前战甲的护心镜。
铜镜映出他眼角新增的细纹——昨夜又有三波修士来\"劝和\"。
上京九宗天机坛长老说平陵是龙脉交汇处,需用活人献祭才能破阵,不可擅自言战。
天剑阁阁主提议四疆各出百名囚犯当炮灰。
最可笑的是那群捧着《止戈诏》的仙门长老,被夜长风用刀鞘砸断三根肋骨赶出了营帐。
\"伯父!\"乾坤域域主薛镇北独女薛香澜突然掀帘进帐,她腰间玉佩沾着暗红血渍,\"乾坤域的娘子军已集结完毕,此战,侄女愿代父出征......\"
这时,鹊桥都护贺九章骂骂咧咧走进帐中,“什么四疆之主,什么仙界百门,一群道貌岸然之辈,竟眼睁睁看着我们四疆沦为人间炼狱。”
萧擎岳扯过披风的动作顿住,青铜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也罢,西疆之事终究需我们自己解决。为了西疆王府,为了西疆治下万千子民。此战,萧某愿率五万雷霆军愿以身殉国。至于上京其他四疆,他们作壁上观情有可原。\"
透过帐帘缝隙,他能看见四疆联军的旌旗在风中纠缠撕扯,像极了昨夜阵中那些被冰藤绞杀的士兵。
天黑之际,四军突袭四门。
\"轰——\"
萧擎岳的虎口被震得迸出鲜血,雷霆战甲迸发的电光竟在触及东门城墙的瞬间化作青烟。
他踉跄后退三步,眼睁睁看着副将连同三百亲卫被突然窜出的冰晶骨爪捅穿胸膛。
那些骨爪仿佛活物,指甲缝里还嵌着前几日攻城修士的碎肉。
\"域主快退!\"亲卫的惨叫声中,六万雷霆骑化作人形火炬。
冰鳞沿战马四肢蔓延,连嘶鸣都被冻在喉咙里。萧擎岳的佩剑\"惊蛰\"剧烈震颤,剑身上雷霆符文竟被血色雾气侵蚀得黯淡无光。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那个被冰爪撕成两半的江湖豪杰——那人临死前还在喊\"萧域主替我报仇\"。
此刻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千百条白骨锁链破土而出,缠住尚未死透的士卒。
有个年轻骑兵被锁链穿透胯骨时,萧擎岳分明听见他哭喊着\"娘,孩儿疼\"。
\"回来!\"萧擎岳暴喝,却见最后一匹战马被冰棱刺穿眼眶。
坐骑哀鸣着跪倒时,他瞥见城墙上幽蓝魂火组成的面孔——那分明是十年前被自己斩杀的魔教长老!
血色雾气突然灌入他鼻腔,意识模糊前最后一幕,是漫天焦黑尸骸如雨坠落,而血河大阵的纹路正在尸堆中亮起。
\"姐妹们!踏着我的绸缎冲——\"
薛香澜的话戛然而止。
她甩出的百丈红绫尚未触到西门城墙,便被突然伸出的骨爪撕成碎片。
五万娘子军像凋落的海棠,粉色襦裙瞬间被血浸透。有个梳双丫髻的少女被冰矛钉在城头,手指还保持着抛掷火油的姿势。
\"少主快走!\"老嬷嬷用身躯挡住射来的骨箭。
薛香澜咬碎银牙,反手扯下腰间玉佩砸向阵眼。却在玉佩脱手的瞬间看见——那些冰甲卫士竟抬起染血的头颅,对着她露出生前般的笑容。
护体战甲碎裂声持续了半刻钟。
薛香澜的金丝软甲被冰刃割成褴褛布条,她踩着尸堆后退时,绣鞋陷进温热的血泊。
最可怕的不是厮杀声,而是此起彼伏的\"咔嗒\"声——那是冰甲卫士吞咽尸体时颌骨碰撞的声响。
当她终于跌出箭雨范围时,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吞咽声,如同百万饿鬼在进食。
此刻的南门城楼下,已血流成河。
\"放箭!放箭!\"
贺九章的吼声混着铁鹞群的哀鸣。六万鹊桥卫搭成的雁翎阵尚未成型,冰棱已洞穿三层铁甲。
副将王猛的头盔被击飞,脑浆溅在同伴脸上时,贺九章看见那些冰棱在空中拐了个弯,精准刺入没有防备的咽喉。
\"是活的!它们在瞄准弱点!\"
老将瞳孔收缩。
他挥刀斩断袭来的冰棱,却发现断面渗出粘稠黑水。当第一波骑兵坠地时,雪地上开出血色蛛网——每个死者身下的冰晶都在疯狂生长,转眼间将尸体裹成晶莹蚕蛹。
\"撤!往东南斜插!\"
贺九章的将领被狂风撕碎。他亲眼看着参将被冰藤缠住腰腹,那人挣扎着扯断肠子时,冰藤突然加速生长。老将握刀的手第一次颤抖,他想起出征前夫人缝在护腕里的平安符——此刻正被血水泡得发胀。
北门城下,堆尸如山。
秦战仙的玄铁柱砸在城墙上,迸出万千火星。可那些火星尚未落地便被黑沙吞噬。七万大衍军力士的呼号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叫,前排壮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陷入流沙,青铜铠甲在沙面上只坚持了三息便化作铁水。
\"抬旗!抬旗!\"
掌旗官的嗓子已经嘶哑。他抱着半截旗杆狂奔时,突然被沙中伸出的白骨攥住脚踝。秦战仙赤膊跃起五丈高,古铜色脊背上虬结的肌肉突然痉挛——不是疲累,而是恐惧。他看见流沙深处浮出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每个眼洞都亮着幽蓝鬼火。
\"噗\"的一声轻响。
秦战仙低头看着胸口突出的半截冰锥,那上面还沾着早上吃的胡饼碎屑。他轰然倒地时,整面城墙突然如活物般起伏,将尚未死绝的士卒全部卷入地缝。最后一个画面是掌旗官在沙涡中拼命挥手,冰锥从他掌心刺入,把断掌钉在沙丘上随风摇晃。
四门尸骸如百川归海,顺着城墙凹槽流入护城河。
原本泛着暗红的水开始沸腾,无数白骨手臂从河底探出,将尸体拖向中央阵眼。萧擎岳的残剑\"惊蛰\"在血浪中浮沉,剑柄浮雕的雷纹竟被蚀成笑脸。
\"咕嘟...咕嘟...\"
浸泡在血河中的冰甲卫士齐声吞咽,甲胄缝隙里渗出的黑雾在空中聚成楚字旌旗。有个被腰斩的鹊桥卫尚未断气,亲眼看见自己的肠子被血水卷着流向阵眼,而冰甲卫士的瞳孔随着吞噬越发明亮。
薛香澜躲在枯树后,看着自己精心改良的鸳鸯阵被血河吸收。那些为了减少伤亡特意准备的软藤甲,此刻正在阵眼中扭成麻花。她突然剧烈呕吐,发现吐出来的竟是带着冰渣的血沫——原来恐惧真的能凝成实体。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平陵城头时,四门冰甲卫士的铠甲泛起血色包浆。
城砖缝隙里伸出的骨手抓着半截断剑,剑刃反射的光斑恰好组成\"九都\"两个血字。
护城河深处传来婴儿吮乳般的\"啧啧\"声,昨夜阵亡者的魂魄在阵眼上方凝成血色旋涡,如同献给冥神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