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天地间响起锁链崩断的脆响。
捆缚着禹王鼎的九条蟠龙锁链却忽然化作九条苍龙虚影,一哄而散。
苍龙虚影发出惊天动地的嘶鸣,声浪震得整座地宫摇摇欲坠。
“抓紧彼此!”
老乞丐扑过来,一把拽住声浪中心的岑广。
后者反手甩出三十六枚铜钱,在头顶结成金色遁甲阵。
薛香菱尖叫着扑进东辰怀里,发间金步摇坠地的瞬间,化作点点金光,在脚下绽开王道金莲。
天地似乎是瞬间被某种力量禁锢,恢复平静。
这时,东辰看向禹王鼎上空,那团旋转的黑气旋涡时,只见无数扭曲的人脸在黑雾里挣扎。
最中央那道身影,穿着沾满血迹的龙鳞甲,面容与幻象中见到的薛沉舟如出一辙。
老将军似是看向他,嘴型勾勒出是“平反”!
“记住,禹王鼎内另藏乾坤……”
这是东辰昏迷前,听到薛沉舟以最后力气凝聚而成的余音。
鼎内传出链条拖曳声,隐约有战鼓与号角声穿透无尽时空。
东辰再度睁眼时,发现已置身在一座昏暗而破败的战场遗迹上。
古老而腐朽的气息,以及仿若隔着无尽时空的隐隐厮杀声,时不时从头顶呼啸而过。
他撑着太渊剑坐起,剑锋在漆黑的地上拖出三处火星,却发现脚下焦黑的泥土混着密密麻麻的半腐碎骨和断刃。
“咳……”薛香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女倚在半截石柱上,金线云纹裙摆被撕成碎片,小腿上渗着血。
她正用撕成条状的裙角包扎着伤口,动作比平日慢了许多,眉心也在触碰伤口的刹那,不经意间微微皱起。
“香儿!”东辰喉头发紧。
薛香菱抬头,眼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慌乱,却对他嫣然一笑:“别担心,只是小伤。你看——”
她晃了晃手里的金步摇:“还能发光呢。”
金步摇上的碎玉闪着微光,映照出她虚弱而坚毅脸。
东辰突然觉得心口发疼,像被人攥了一把。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上京小公主向来是备受宠溺,不谙世事,又何曾历经这般磨难。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刚才黑气旋涡中薛沉舟的音容笑貌,也想起了那些啃着冰冷炊饼的士兵......
他们当中某些人,或许也曾如此笑靥如花,宽慰着同袍?
可如今,他们的残骸恐怕都已长出了绿毛。
东辰的心头骤然发颤。
“这是……哪里?”
怔然半晌后,他试图打破这四周让人心悸的沉寂。
薛香菱抬眼看向远方,微笑着摇头。
显然,她对此地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东辰抬头望去。
只见血红色的天空挂着三轮残月,远处山峦起伏如凝固的浪涛,浪尖上插着无数柄折断的兵器。
风卷过,带来浓重的铁锈味,混着腐骨的腥气。
“这是禹王鼎的鼎中世界,也是当年芒砀山大战的战场。”
岑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的白骨上沾着黑灰,眼眶里的血雾淡了许多,“当年芒砀山大战,镇北军全军覆灭于此。末将在最后一战中死去,尸骨......恐怕连渣也不剩了。”
东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百丈外的荒野高台上,无数战旗斜插在焦土中。
褪色的“镇北”二字虽已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的气势。
每面旗帜下都堆着若干堆白骨,骨堆左一簇右一簇,冒着白雾,像极了未亡人在坟前点燃的香。
有些骨爪僵立当场时,手中还紧攥着一柄即将腐朽的兵刃,刃柄上的铭文依稀可辨:“永乐三年制,镇北军‘飞虎营’。”
“芒砀山……不是在北疆么?”薛香菱皱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鼎里?”
岑广的骨爪按压在一面残破的战旗上,旗面猛然泛起涟漪:“禹王率领大军征讨妖族,一路高歌猛进,追击妖族大军三千余里,却因后方补给断绝,只得撤军。岂料……”
他的声音忽地颤抖起来:“岂料北疆边关守军竟早已截断我军退路,且在我军毫无防备、人困马乏之时,对我军发动突袭。为保存实力,我军只得退守芒砀山。”
他那空洞的眼眸中,再度流淌出血泪:“边关守将心怀叵测,其本意乃是借妖族之手,将禹王和我等镇北军一举铲除。而当年的边关首将、那历史的罪人,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上京王朝禁卫军的统领......”
东辰心头剧震,他并未如实相告,当年欲除禹王和镇北军之人,实非那边关守将,而是上京国上代国主。
这时,他感觉镇北神玉又在发烫,似是在为当年的冤案哭泣。
他摸出宝玉,“镇北王”三字映出一幅副幻象残片:漫山遍野的火把,照得夜空通红,火焰在虚空上凝聚成“至死不降”的字样;
镇北军的士兵们抱着空粮袋仰天长啸,却不得不含泪啃着树皮;
将军拔剑自刎前,把玉牌塞进亲兵手里,大喊“报仇雪恨”四字。
那一幕幕,绝非简单的幻象,而是镇北军将士内心深处无尽的怨恨与愤怒,亦是诚如命符锁那种怪物,或是执念灵体那般异种,之所以能够诞生的根源。
“主上!”
岑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东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焦土中露出一截鱼鳞甲。
甲胄下,一具骸骨正缓缓爬动,胸腔空洞处飘出灰雾——那是一缕未散的残魂,竟与镇北神玉产生了共鸣。
“这是......命符锁?”
东辰喉咙再次发颤。
“它是飞虎营的千夫长张大骞。”岑广的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当年他曾替末将挡过一灾,我还传授过他枪法......”
他盯着骸骨脖颈处那道暗红色的锁痕,“如今却被困在这命符锁中,不死不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话音未落,甲胄骸骨突然暴起,枯爪径直刺向岑广的胸口。
岑广沉迅疾如电,反手掐住它的脖颈,然而,就在即将给予其致命一击时,却缓缓松开了手:“兄弟,你受苦了......”
“吼——”
甲胄骸骨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断裂的肋骨间涌出漆黑的血液。
岑广的瞳孔泛起紫色光芒,手指径直插入它的空洞非胸腔,猛地扯出一截银锁箭簇:“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就是用这命符锁,为我挡下致命一击。”
甲胄骸骨瞬间静止,怔然半晌,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似是在经历着某种艰难的抉择。
岑广凝视着它的残骸,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呜咽:“老张,本将带你回家。”
然而,当他伸手触碰甲胄的瞬间,却见惊骸骨竟以惊人的速度碎裂,化为片片碎骨。
东辰见此情形,心中骇然:“它这是在自行兵解?这命符锁怪物竟然还有一丝意识留存?”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头浮现:若是那些命符锁怪物尚有意识,或许他可以凭借‘幽冥引’唤起那些怪物的记忆?
碎骨坠地之际,溅起一抹残魂血雾,裹携着命符锁,径直朝远方飞去。
东辰深知,张大骞的残魂已经踏上寻觅下一任宿主的旅程。
狂风卷过漆黑的土地,吹起一片残破的布片。
东辰俯身拾起,发现竟是半块染血的战旗,上面歪歪斜斜地绣着“镇北·飞虎”四字。
远处,蓦然间金光大盛,瞬间照遍山河万座。
岑广霍然指向天际:“快看,那是何物!”
众人纷纷仰头望去,只见血月竟散发着无数条金色的丝线,仿若金雨倾泻。
仔细端详,那些丝线竟是由无数细小的上古符文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