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离说不说,就不说了,他换了一话题,“上次,你跟踪的那人,最近没有再在那附近出现过,他也未再去过西山观。我让人将王府周边那几条街上的府邸都查了一遍,暂时也还未排查出来。”
水乔幽手指抚着茶杯,想起先前出尘与她说的事情,只回了一个字,“嗯。”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水乔幽放下手里的茶,对他道:“我要出门了。”
楚默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时辰确实不早了,知她还要上值,没有故意耽搁,“我和你一道。”
水乔幽看着他起身,“……这个时辰,外面的人更多。”
楚默离和她对视须臾,“阿乔……”
他怎么觉得他现在见不得光呢?
曾经,他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低声感叹,“阿乔,我何时才能见光?”
水乔幽听见了,但没太听懂。
楚默离也只是说说,自己调整过来,浅笑道:“那你先走。”
水乔幽看他不再说,也没去想他前一句话,站起身来,“这里,晚点甜瓜会来收拾,你可以随意。”
楚默离听她没让自己原路回去,跟着她站起来,“好。”
水乔幽走了两步,见他仍旧跟着自己,又回过头去。
楚默离牵上她的手,“我陪你到门口。”
水乔幽瞥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手,“……只有几步路。”
“叩叩,叩。”
她话刚落下,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楚默离没有注意她的话,两人一同看向院门的方向。
楚默离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低声问她,“甜瓜?”
门外的叩门声显得十分有礼,并不急促,三声之后,暂时停了下来。
水乔幽回道:“不是。”
平常,甜瓜都会在她出门后再过来,没事不会来这么早。他也从不这样敲门,她若是在屋里,他一般都还会伴随着一两声高喊。
水乔幽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外面的叩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她对楚默离道:“你先去后面待一会。”
“好。”
楚默离看她神色似是比先前清冷了些许,没有多说,返身去了后院。
水乔幽迈过门槛,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外面的人正准备敲第三次门,看到门开,连将手了回去,退至了一旁。
台阶下站着的人,听到开门声,脸上立时多了惊喜。见到开门就是水乔幽,他连忙上前,给她见礼。
“水师父。”
水乔幽动作敏捷地往旁边侧了点身,避过了他的大礼,“郡王来此,有事?”
杨卓看出她的疏离,面上失落一闪而过,没有在意,“先前来拜见你,你不在家。今日,我就想着早点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运气还真让我碰上了。”
虽然如今已经贵为丹河郡王,有了显厚家世,在水乔幽面前,杨卓依旧谦逊,看上去与他们初识时,没有太大改变。
水乔幽对他的态度也未有改变,听着他的答非所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杨卓被她看了一会,没能顶住她没有压力的目光,面上诚恳,道:“上次见水师父,我感觉出,你好像对我有点误解。回雍国之前,我想同你解开这误会。”
水乔幽目光不动,“郡王想多了,我与郡王只是萍水相逢,自然也不会存在误会这种事。”
“水师父……”
水乔幽打断他的话语,“我要出门了。”
杨卓想要解释的话语停住,“那我等你下值了再过来。”
“不必。”水乔幽不为所动,“郡王是青国的贵客,寒舍简陋,恐会招待不周。”
杨卓面上多了尴尬,“水师父……”
水乔幽没有听他说下去,“你上次送来的那些礼,明日,我会让人给你送还到驿馆。”
杨卓连忙道:“不用,那是我的一份心意。”
“无功不受禄,郡王的心意,我心领了。”
“祖父生前也常与我说,你是长辈,就算我们先前不相识,前来青国,我亦当开拜见你。那些礼,更是应该的。”
水乔幽并不去质疑他这话是真是假,“愧不敢当。”
她跨过门槛,准备关门。
杨卓虽然尴尬,却没退开,用眼神示意跟着自己的人退远点。
其他人都走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之处,他低声对正要走的水乔幽诉道:“祖父生前常叮嘱我,以后不管何事,都可以多向水师父请教。”
水乔幽听到他这话,脚步缓下。
“可我没有想到,祖父刚走,我就让你起了误会。”
水乔幽眸光淡淡地望着他,并不言语。
杨卓不解询问:“你可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之事……”
他话说一半,没有再说下去,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足够明显。
水乔幽停下了脚步,却仍旧只字未言。
杨卓将她的反应当作验证,神情有些沮丧,“身世之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当初,祖父他们告诉我此事时,我难以置信,直至今日,我都觉得我所经历的这一切有些不真实,亦未想到,我还未在祖父膝下尽孝,他就离我们而去了。他临走之前,还一直在与我说你,嘱咐我以后凡事都要与你多商量。我更没想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都低沉起来,沉浸在悲伤之中。
水乔幽瞥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人,问了他一句,“你说傅澍?”
杨卓的悲伤暂时止住,有些意外她竟然直呼傅老太爷名姓,“……是。”
水乔幽直视他,“那他未与你说别的?”
“……”杨卓不确定她指何事,“祖父,还与我说了很多,也有一些你的事情。”
水乔幽眸光稍垂,很快又抬起,眼神未变。
杨卓被她看着,却又觉得她的眼里有话,还有似笑非笑。
水乔幽也没看他太久,声音也放低了些,同他道:“你祖父留给了你一样物什。”
杨卓诧异。
“你若是想要,可以来我这里取。”
没有等他说话,水乔幽又淡声道了一句。
“不过,你要想好了。”
杨卓还未来得及问她傅澍留下的是何物,她已从他旁边过去。
水乔幽让楚默离去后院、楚默离听到她与人在门口对话,并未靠近探听。水乔幽关上门后,他站在后院,不再听得见门口的对话,仍旧没有过去。
杨卓回头,见水乔幽已经行至巷中。
“水师父。”
水乔幽停下脚步,“你想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取。”
至于到底是何物,她没有明确说出。
杨卓也未急着问她,语带诚意同她道:“不如,你随我回雍国去。”
水乔幽听着他的话语,没有立即迈步。
杨卓走她面前,脸上诚意亦是明显,道:“我曾听祖父说过,你并不是青国人,你如今也不在官府任职,若是你愿意,你可以随我回雍国,进入兰苍王府。”
水乔幽没有怪他挡路,也未对他的话语有任何情绪波动。
杨卓自回到兰苍王府后,改为国姓,也改口唤兰苍王‘祖父’,“祖父是睿智之人,用人不会拘泥于男女,来雍国之前,我向他介绍过你,他也希望我可以将你请到兰苍王府。”
水乔幽并不探究傅澍是否真的与他说过,也不在乎兰苍王的‘诚意’,神情淡漠如水,“若是不想要,以后就不要再来我这儿了。”
话落,她迈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并未接他的话。
杨卓听懂她的意思,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听她一再提起,还是询问了一句,“不知,祖父给我留下了何物?”
水乔幽头也未回,“你来取时,自会知晓。”
她脚步未停,前往都水台。
杨卓好似被噎了一下,看前面有行人过来,没再拦住她。
跟着杨卓的随从虽没听见两人的谈话,但看水乔幽一直冷着脸,还扔下杨卓先走了,也知两人聊得肯定不愉快。
其中一人行至杨卓身后,替他对水乔幽的行为做出谴责,“郡王,此人未必也太不将你放在眼里……”
他话未说完,被杨卓呵斥。
“不可无礼。”杨卓望着水乔幽的背影,失落又到了脸上,“水师父只是性子如此,人还是很好的。”
随从见他不满,不敢再说,亦疑惑他为何要如此屈尊降贵地来这样一个平凡的人这里自讨没趣。
水乔幽的身影从前面拐角处消失,杨卓将目光收了回来,转头望了身后的宅子一眼,没有再停留,也带着人离开了。
门口又安静下来。
先前站在门外等楚默离的时礼从旁边小巷子里出来,上前敲响了院门。
他在门外等了片刻,楚默离开门出来。
楚默离问道:“刚才来的是杨卓?”
水乔幽没关门之前,他在里面听到声音,听上去似有印象。
“是的。水姑娘已去上值,丹河郡王也回去了。”
水乔幽对杨卓的态度,楚默离不用看都知道不会变。两人没有一道走,他一点都不奇怪。
时礼跟在他身后,拣出重点向他禀道:“属下刚才无意间听见了水姑娘与丹河郡王的一部分对话,丹河郡王想邀水姑娘随他前往雍国。”
楚默离脚步放缓,视线往他的方向侧偏了些许。
时礼赶忙道:“但是,水姑娘没有回应他。”
还有一句话,他不知该不该说。
楚默离将视线转回,看出了他的迟疑,“他还说了其它的?”
时礼感受出他语气比先前要沉,不敢再迟疑,回话道:“丹河郡王,还说……水姑娘不是青国人。”
楚默离脚步停住。
“水姑娘……也未否认。”
她不是青国人?
那她如何会是原阳人?
“杨卓如何会知晓?”
“水姑娘好像认识丹河郡王的祖父。”时礼回想两人的对话,“兰苍王。”
兰苍王?
“丹河郡王就是从他那里听说的。”
她还认识兰苍王?
“其它的,属下没太听清楚。”
楚默离扫了一圈周围,看向几个躲开门口视线的地方。
时礼能听见他们的对话,那她应该不可能不知道附近有人。
她知道有人,自然也能想到是随着他过来的人。
既然知道,她还没有避讳,那是不在意,或者就是有意让他知道的。
时礼看楚默离沉默不言,不知他心中想法,大胆猜测道:“殿下,难道水姑娘是雍国人?”
若是如此,那事情可就大了。
话一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可是她曾几次回原阳拜祭父母。”
楚默离第一次在又一山下遇见水乔幽时,就让人查了那座山。
查了多次,他们有从一些原阳的老人嘴里听到,那里曾经是大邺大族水氏一族的家族墓地所在之处。
时礼又想到水乔幽那些没有过往的过往,做出另一种猜测,“又或者,是她曾经去过雍国,这让他们误以为,她不是青国人?正是如此,我们无法查到水姑娘的过往。”
楚默礼听着他的话语,神思聚拢,继续往前走,肯定出声,“她就是青国人。”
时礼各种猜想打住,发现他的情绪气息已经恢复如初。
楚默离边走边吩咐他,“这件事,不准让任何人知晓。”
时礼被难住,这件事情,主动权似乎不在他们手里。
“可若丹河郡王与其他人说起?”
楚默离眼底出现了一丝森冷,“他不会的。”
虽然他不知这杨卓与她之间到底有何关联,但是杨卓不在意她的态度,还三番四次地拜见她,足够表明,杨卓目前还不想惹怒她。这种事,她显然亦不在乎,杨卓就更不能在这事上做文章了。
至少,目前他不会,亦不敢。
楚默离没有向时礼解释,时礼看出他不会多说,听着他肯定的话语,没再多问。
今日不上朝,楚默离也无急需处理的公务。
马车行至前面的街上,整座城已变得热闹。
看着茶楼酒肆客人逐渐增多,一身常服的楚默离也未急着回府,在路边选了个酒楼,走了进去。
他步至二楼,阻止了时礼去订雅间,在外面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
坐了两刻左右,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多了起来。
客人一多,便可听到天南地北的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