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光调得很暗，仿佛连照明本身都有些怠于营业。
角落的单人沙发里。
白云曦蜷缩着身体，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抱枕。
厨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几分钟后，何诚端着一个碟子走了过去。
碟子里放着几十块他烤的曲奇。
他将碟子轻轻放在白云曦面前的茶几上，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咳，天使，那个...刚出炉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不过...这个点心，据说很受小孩子喜爱。”
“你要不要...尝尝看，天使？”
白云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缓缓转过头。
“小孩子...？宅宅，你...已经有要孩子的准备了吗？”
“不、不是！天使！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要孩子...你这...”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这误会也太离谱了吧！
“如果你想的话...”
“喂喂喂！天使！冷静点！”
何诚赶紧用尽全力打断她的危险发言，感觉再说下去就要变成奇怪剧情了。
“我、我想和你讨论点正事！”
提到正事，白云曦脸上恢复无奈。
“嗯，下午的事吧...刚才二哥又联系我了。”
“他说...父亲那边态度很坚决，他拖不了多久，最晚...三天内，我们必须离境回国。”
“三天...”
这个时间太仓促了。
“那...计划呢？”
“世界网红大赛的计划，肯定是执行不了了。”
白云曦带她扯动嘴角，试图露出安慰性笑容，虽然看起来更像是苦中作乐。
“不过...没关系。这个计划不行，不是还有...另一个计划可以执行。”
“嗯。”
他知道那个计划是什么，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人生啊...”
何诚没头没脑地感慨了一句。
“总感觉像是在玩什么设定很坑的游戏。”
“经常会有那种设定，你想要达成某个重要目标...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失去某些同样重要的东西。”
白云曦闻言，微微侧头看着。
“是吗？”
“是的，越是渴望得到的，往往代价就越大，差不多就是等价交换原则，天上掉馅饼这种事，只存在于童话或者...陷阱里。”
“宅宅，难道我们做的，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比如说...会失去什么呢？”她下意识地追问。
“不知道，”
何诚摇了摇头。
“可能是时间，可能是金钱，可能是自由...”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将视线转回白云曦。
“天使，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相信....？”
何诚看着她困惑的样子，内心默默叹了口气。
“这么说吧，天使。”
“有时候人做一些决定，并非完全出于理性计算，而是被一种...姑且称之为执念或者偏爱的情绪驱动。”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会有点...但请你相信，驱动我做这些事的根本原因...可以被不严谨地归纳为...”
他卡壳了片刻，仿佛那个词烫嘴。
“...是为了你。”
白云曦明显地愣住了。
几秒钟后，一层淡淡的粉色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脖颈蔓延开，慢慢爬上白皙的脸颊，连耳垂都染上了些许羞赧的颜色。
“宅、宅宅...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伸手拿起一块曲奇，像是要用食物堵住这个话题。
“天使，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改变，但是，我要做的事....请你要相信，那是爱你才做的。”
“宅宅，我并不明白你的话，那...那个...我、我还是行使沉默权吧！”
看着她这副久违的、混合了少女娇羞与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
何诚忍不住笑了笑，心中的沉重也仿佛被冲淡了一些。
“对不起了，天使。”他在心中默默地说。
“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
“即使要打破约定，即使要再次自爆。”
“我也会...毫不犹豫。”
这是他此刻，内心深处，悄然下定的决心。
他拿起一块曲奇，递给白云曦。
“多尝尝吧，心情不好就应该吃甜食。”
白云曦接过曲奇，小口地咬着，没有再说话。
何诚端着那碟几乎没怎么动的黄油曲奇，离开了客厅。
白云曦需要时间独自消化和思考，而何诚则需要寻找破局的可能性.
或者至少，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这一切。
他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一种可能。
姬玲。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姬玲的突然出现、以及她的暴露...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到让何诚有理由怀疑，这次遣返风波，就是她向上汇报后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来到了二楼雪娘的房间门口。
那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提供有效帮助的人。
门没关严，里面透出屏幕的光亮和...一阵噼里啪的键盘敲击声，以及几声带着明显火气的骂声。
“啧，这帮傻x，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这操作是挂？！”
何诚敲了敲门。
“谁？门没锁，自行进入。”
何诚默默举起手里的曲奇碟子。
“是我，何诚。送...呃，宵夜？”
雪娘站在门口，穿着舒适但依旧很有设计感的家居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身后，显示着游戏画面，还显示着帖子和视频分析界面。
雪娘瞥了一眼何诚手里的曲奇，又看了看何诚那张写满了“我有事相求”的脸。
“说吧，有什么事？”
何诚拘谨地走进房间，将曲奇放在她桌子一角相对干净的地方。
“刚跟天使聊完，看你这边好像...也挺忙的？”
“忙？哼，”
雪娘冷笑一声，坐回她那张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电竞椅上。
随手点开一个视频，画面上正是她某次直播的精彩击杀集锦。
但被人用红圈、慢放、箭头等各种方式进行了逐帧分析。
“看到没？我又被锤了，说我开挂，锁头、透视、无后座...”
“tm的我用的那把枪本来就没什么后座力好吗！”
“这帮云玩家，连游戏都没玩明白就敢出来带节奏！”
她泄愤似的拿起一块黄油曲奇。
“真是气死我了，我都去线下自证多少次了？”
何诚看着那碟以肉眼可见速度减少的曲奇。
“看不出来，你身材苗条的同时还这么能吃啊。”
“哼，我平常都在进行高强度的脑力运算，三大欲求自然会比一般人要旺盛一些。”
吃完曲奇后，雪娘再次喋喋不休道。
“明明我都证明了，当着直播和线下粉丝的面打，打得那帮黑子都快哭了。”
“结果呢？回来照样被黑！说我线下用的是特供版，线上开的是定制挂！我可去他的！”
“逻辑呢？证据呢？全是臆测和污蔑！简直...不可理喻！”
看雪娘如此生气，何诚也只好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他虽然不怎么玩FpS游戏，但也知道雪娘的技术在圈内是公认的顶尖。
“这很正常。”
“正常？”
雪娘猛地转头瞪着他。
“被人像苍蝇一样盯着，泼脏水，这也叫正常？”
“不是说泼脏水正常，而是说你被攻击这件事，本身逻辑上很正常。”
何诚解释道。
“首先，我们暂时抛开那些性别歧视，来讨论一个核心问题。”
“那就是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导致的认知偏差。”
“在大众认知里，女性FpS玩家能达到顶尖水平？那是存在于传说、动画或者轻小说里的设定。”
他抬手指了指屏幕上那些操作集锦。
“这就好比...”
何诚习惯性地开始寻找类比。
“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学生突然跳出来说他独立证明了黎曼猜想。”
“你觉得，普通人，第一反应会是“哦，天才诞生了”吗？”
“不，他们的第一反应更大可能是“这小子疯了”，“他在撒谎”，“背后肯定有鬼”。”
“市面上主流的FpS游戏，你几乎个个都是天花板级别的技术，这就让你的存在...”
何诚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客观。
“本身就构成了对他们那套由经验、偏见和有限信息构筑起来的世界观直接挑战。”
“所以，质疑你、攻击你、试图把你拉下神坛，就成了他们维护自身认知平衡的一种...本能反应。”
“这无关嫉妒，无关竞争，无关找茬...”
“他们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借口，然后就会拼命寻找印证自己的想法的证据，哪怕是强行解读。”
“人，通常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你线下自证得再好，也打不破他们内心的成见，他们只会觉得肯定是用了什么不知道的高科技手段。”
“难道就没有打破这种愚蠢偏见的办法了？”
雪娘听不下去了。
“有啊，当然有，去参加那种最大型、最官方的比赛。”
“在绝对公平和严格监督的环境下，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碾压所有人，拿到一个足以堵住大部分人嘴的成绩。”
雪娘听完，烦躁地用手指敲着鼠标，身体往椅背上一靠。
“...听起来...当着全网观众的面拿个冠军回来，用无法辩驳的实力，让那些质疑的声音闭嘴。嗯，逻辑上可行。”
“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何诚点头。
“用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质疑。”
不过，她这种反应，还真是难得一见。
看来即便是雪娘，在某些特定问题上，也不能完全冷静嘛。
“说起来，”
何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你刚才说三大欲望比普通人要强，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