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关于温以缇出宫的奏请连日热议不休。终在一日早朝,正熙帝颔首恩准,颁下旨意。
然此谕与朝臣预想略有不同——正熙帝念及温以缇本就抱恙,连日朝议更致其病情加重,特下补偿之令。
将其清宁县君之位晋为清宁郡君,赐可自由出入皇宫的腰牌,嘱其安心静养;另赏上京郊百亩良田庄子与京城四进宅院为府邸。
旨意明定,待温以缇康复之后,需即刻返朝,主持筹备养济寺相关事宜。
此刻,满朝文武皆惊得目瞪口呆,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陛下此举何意?”有人暗自蹙眉,“反倒这般厚赏,竟是怕她受了半分委屈?”
更有大半官员心思活络,交头接耳间难掩惊疑:“莫非民间传言那丫头是陛下私生女之事,竟是真的?不然何以对她纵容至此?”
更令人费解的是皇后,不仅对此毫无异议,反倒愈发亲近温以缇。
众人暗自嘀咕,这哪里是让她出宫,分明是给了她一场泼天富贵,晋封郡君、赐皇宫腰牌、赏京郊百亩庄子与四进宅院,这般恩宠,寻常宗室也难及。
“陛下若真心疼惜,何不直接认她为失散宗室?也好让百官心服口服啊!”有官员私下喟叹。
偏有几位言官与朝臣不肯罢休,仍要上前劝谏争执。
正当朝堂上争执不下、攻击温以缇的声浪渐烈时,意外的转折陡生。
“温氏虽有争议,然其病中遭逢朝议,已受重创,如今旨意已下,此事当适可而止。”
彭阁老一党、崔老爷、温老爷接踵上前附议,就连一向谨言慎行的礼部侍郎林侍郎,以及数位三品、四品官员也纷纷开口,或直言“穷寇莫追”,或暗劝“逼人过甚恐生祸端”。
他们的立场清晰明了:差不多得了,真要把温以缇往死路上逼,撕破脸皮,谁也讨不到好。
这突如其来的齐声发声,让那些一直猛攻温以缇的官员皆是一愣,攻势顿时滞涩。
两波人马短暂交锋,一方步步紧逼,一方居中调停,可随着彭阁老一党牵头,越来越多官员倒向“罢手”一方,攻击温以缇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不复先前的嚣张。
直至正熙帝面色沉凝地出面,眸中寒芒乍现,厉声下令:“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再敢聒噪不服者,直接打入天牢,流放千里!”
此言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众臣这才恍然,陛下的底线已至,再不敢步步紧逼。
况且,他们最初想让温以缇出宫的目的已然达成,再多计较不过是徒增祸端。
百官心思各异,却也只能按捺下满腹疑虑,纷纷俯首领旨,不敢再置一词。
京中的初雪来得比往年迟了些,细碎的雪花如絮般飘落,给巍峨深宫笼上一层朦胧白纱,添了几分清寂美感。
温以缇之前收到旨意,眸中先是掠过一丝诧异,随即便化为淡然。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要赏,她自无推辞的道理。
想来,这一步既是赵皇后所愿,亦是正熙帝特意为之的安排。
院外传来箱笼挪动的轻响,最后一只木笼被稳稳抬走。
温以缇立在廊下,望着这座住了许久的小院,眼底翻涌着复杂心绪。
这里藏着她的欢声与泪影,见证过她的欣喜与彷徨,也是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一寸避风港。
如今,终究到了别离之时。
此次出宫,赵皇后格外恩准,常芙、徐嬷嬷、安公公,还有她早两位贴身宫女青禾与晚春,皆能随她一同离宫。
“大人,收拾妥当了,咱们该启程了。”安公公脸上难掩激动,语气里满是雀跃。
虽说自家大人是因朝议被迫出宫,可陛下赏赐厚重,如今他又能跟着一同出宫侍奉,日后有他在,总能护着大人周全,不至于让大人没了可用之人。
温以缇转过身,身上已换下了往日的女官服,一袭素色常服衬得身姿清瘦,外罩一件素白狐裘抵御寒意。
发间仅用一支素银簪挽起,未施半点粉黛的脸庞素净得如同院中飘落的初雪,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从容。
她微微颔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小院,目光掠过廊下的盆栽、窗前的竹影,而后毅然转身,轻声道:“走吧。”
脚步未远,院门外已有人静静等候,正是范女官。
她见温以缇走来,目光在她素净的装束上停留片刻,随即敛衽行了一礼,声音温婉:“清宁郡君,皇后娘娘命下官特来送些东西,伴您出宫。”说罢,她递过一本明黄封皮的礼单,“这些已吩咐人与您的箱笼一同安置妥当了。”
温以缇瞧着范女官此刻毕恭毕敬的模样,浅浅一笑,微微回礼:“有劳范女官,还请替我多谢皇后娘娘的体恤。”
一旁的徐嬷嬷上前,顺势将礼单妥善收好。
范女官望着眼前的温以缇,眸中满是感慨,轻声道:“昔日那个初入宫的小姑娘,如今也总算有能耐,站到了这般高度。”
温以缇闻言,再次欠身行礼:“多谢范女官从前的教诲。”
范女官眼中闪过一丝愧色,缓缓道:“你初入宫时,我对你百般刁难,如今你竟不怪我,我心中已是万分慰藉。”
“范女官说笑了。”温以缇抬眸,眼底澄澈,语气真诚,“您与当初的梅宫正,于我而言,皆有相助之处。无论初心如何,这份情分,我记在心里,多谢二位。此番也劳烦范女官代为转达对皇后娘娘的谢意。”
范女官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深,颔首道:“好,赵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吩咐,我自当遵从。此次出宫,于你而言,既是陛下与娘娘的厚赏,更是一份荣耀,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你当初如何情况入的宫,个中缘由你自己清楚,如今离宫,自然要风风光光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