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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无双闻言目光微微眯起......
镇南王脸上也是露出久违的笑容:“颜帅,你若不想让你东陵这支精锐,还有你这位东陵主.......
哦,现在不应该称你为主帅,应该是东陵的娘娘......
若不想尽数葬送在这兴龙关下,现在退走,尚来得及!
否则,待我大军合围,定叫你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关墙上的守军更是士气如虹,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而东陵进攻的部队,攻势也不由得为之一滞,许多将士脸上都露出了疑虑之色。
宁宇的话半真半假,虚张声势的成分很大.......
大炎如今风雨飘摇,各地州郡是否还能如臂指使地迅速派兵来援,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且就算有援军,规模和战力也未必能形成致命威胁。
但.....万一呢?
宁宇在大炎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的檄文或许真能调动一部分力量.....
兴龙关急切难下,若真被拖住,等到大炎援军四面合围,即便能突围,也必然损失惨重,对她这支先锋而言,无疑是战略上的失败。
她抬头望向关墙上那道身影.......
正如镇南王自己所言,在苏卫那般绝境下都未曾妥协的宁宇,岂会在尚有一战之力的情况下投降?
“王爷果然忠勇可嘉,名不虚传。”颜无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那便在战场上见真章吧!”
呛!
颜无双拔出长剑:“传令!鸣金收兵!
后退十里安营扎寨!!”
“铛铛铛!!!”清脆的鸣金声响起,东陵大军如潮水般退去,井然有序。
颜无双最后看了一眼关墙上的宁宇,调转马头。
强攻代价太大,必须改变策略.......
可宁宇想把她吓退,绝无可能!
看着东陵大军缓缓退去,宁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脸上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爹!您说的是真的吗?”一旁的宁川紧张道。
宁宇不悦的瞥了一眼自己儿子:“不然呢?
昨日我便发出召集令,让各州郡派遣人马前来,只是如今的情况难说的很。”
宁川面色担忧:“可......可若是他们不来怎么办....?”
“怎么办?、这兴龙关易守难攻,只要一直消耗东陵的人马,不出三个月她就得灰溜溜的撤走,更何况这是大炎地界!
他粮草一旦受挫,他这几万大军该如何?!”宁宇皱眉道。
宁川苦思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父王!要不这样,我派遣杀手去把颜无双那娘们杀了!、
只要把她杀了,这些人马绝对会选择撤退的!”
宁宇目光斜视:“你觉得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帅会没有护卫?
更何况她是凌不凡的女人!
这么久大宗师都还没有现身呢,怎么你想逼对方大宗师出手?”
宁川闻言也是一脸尴尬:“倒也是......可若是一直也不是办法啊.....
更何况对方营中有没有大宗师还......”
“你给本王闭嘴!”宁宇怒斥一声,宁川悻悻闭嘴.......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
颜无双回到中军大帐,卸下佩剑,帐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脸颊。
一直静坐调息的颜世子睁开眼,见妹妹如此疲惫也是起身为她倒了杯茶:“无双,可是攻城不顺?
那宁宇乃沙场宿将,兴龙关又地势险要,急切间难以攻克也属正常,不必过于焦躁。”
颜无双揉了揉眉心,拿起茶水喝了一口:“大哥,非是妹妹焦躁.....
那宁宇回援得太快,打乱了我原本趁其群龙无首、一鼓作气拿下兴龙关的计划!
你是知道的,大炎铁骑之精锐,天下闻名,若非仗着火炮之利,单凭我麾下这几万兵马与莽荒铁骑,想在正面击溃他,难!
如今他据关而守,更是将地利发挥到了极致。
我骑兵想发挥作用也是没地方使!”
她揉着眉心,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若是苏卫和澹台大帅能再多拖住他一日,哪怕半日,局面都将截然不同。
如今被他稳住阵脚,我们反而陷入了被动......”
颜世子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是愚兄之过。
若当日.....在炎京皇宫,我能狠下心来,取了宁陾性命,大炎中枢必然彻底崩溃,宁宇即便回来,面对的也是一个分崩离析的烂摊子,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地整合力量.....”
颜无双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苦笑道:“大哥,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即便光阴倒流,以你的性子,面对一个油尽灯枯的宁陾,恐怕结果依旧不会改变。
你这君子之风,在某些时候,真是让人......又敬又叹。”
这正是自己兄长人格的魅力所在,却也成了此刻战局陷入胶着的间接原因之一......
最让她担忧的,还是宁宇在关墙上放出的狠话。“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宁宇所言非虚。
他已传檄各州郡,若真有大股援军陆续抵达,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届时我们孤军深入,粮草补给线拉长,进退失据,后果不堪设想。
我颜无双个人生死事小,若因此葬送了东陵这支精锐,导致大局崩坏,我颜无双万死难赎其咎!”
颜世子看着妹妹承受的巨大压力,心中不忍,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双,你已尽力,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清啼,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准确地落在了帅案旁的架子上。
颜无双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取下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快速浏览起来。
上面的字迹细小而清晰,是她安排在炎京的密探发回的最新情报。
随着阅读,颜无双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锐芒。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宁宇突然回京,果然不只是为了稳定朝局那么简单。
宁陾病重昏迷不醒.....
皇子宁珂趁机逼宫,与宁郢在金銮殿上公然争执,几乎酿成内乱.....
宁宇是回去灭火的。”
她将纸条递给颜世子,冷笑道:“大哥你看,宁宇口中所谓的稳定朝局,背后竟是这般不堪的景象。
大炎内部已然如此,各州郡是否还能如臂指使地迅速派兵来援,恐怕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宁宇在关墙上的那番话,虚张声势的成分居多,他是想吓退我们,或是拖延,以期出现变数.....”
“强攻兴龙关,代价太大,即便能拿下,我东陵儿郎也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性命,更何况大多为铁骑了,得不偿失.....”
她踱步至帐内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指尖划过兴龙关那险要的地形,“宁宇想凭此天险,耗我锐气,待我师老兵疲,或援军抵达,再行反扑,算盘打得倒响。”
她转身看向兄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大哥,若是你此刻出手,能否悄无声息地取了那宁宇项上人头?
或者,至少重创于他,使其无法指挥?”
颜世子闻言眉头微蹙,缓缓摇头:“无双,你知晓我的原则。
战场争雄,各凭本事。
我答应护你周全,已是破例。
若以大宗师之身,行刺敌军主帅,此非君子所为,亦有违武道之心。
此例一开,日后纷争,将再无底线,恐酿成宗师之间毫无顾忌的相互屠戮,届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非我所愿见......”
颜无双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有些无奈地抛给自己大哥一个白眼:“我就知道.....
罢了罢了,您就继续当您的世外君子吧。
这尘世间的肮脏算计,还是得靠小妹自己来。”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手指不再局限于兴龙关,而是缓缓移向代表大炎腹地的广阔区域,眼神变得越来越亮。
“既然此关固若金汤,强攻难下,那便不攻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们换个法子........”
颜世子好奇道:“小妹有什么法子?”
颜无双转身笑道:“攻心!”
“攻心?”颜世子微微挑眉。
“不错,就是攻心!”颜无双负手而立,语气笃定,“宁宇能迅速稳定炎京局势,靠的是他多年积累的威望和手中兵权。
但大炎内部的裂痕,岂是那么容易弥合的?
宁珂逼宫被废,看似风波平息,实则暗流汹涌。”
她开始条分缕析:“宁郢性格软弱,优柔寡断,此战之前,朝野上下或许因其太子身份而表面臣服。
然经此一闹,其威信已然受损。
宁陾为何选择这样一个继承人?
小妹猜测或许是为政温和,或许是有其他考量.......
但在此乱世,一个压不住场面的储君,本身就是最大的隐患,足以引得无数人窥伺那至尊之位。
宁珂是跳出来了,但.......真就只有一个宁珂吗?”
颜世子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从大炎内部入手,挑起他们对宁郢的不满,从而......引发新的权力争斗?”
“正是!”颜无双美眸闪烁,“宁珂倒下了,但野心绝不会只有一个.......
那些原本潜伏的、观望的,此刻见宁郢如此可欺,岂能不动心思?
我们只需稍加引导,便可让这潭水,重新浑起来!”
颜世子却摇了摇头,提出不同看法:“无双,你此计或可针对他人,但若想用在镇南王宁宇身上,恐怕难以奏效。
此人.......为兄观之,心有傲骨,重情义,更忠于大炎国本。
他若真有篡位之心,以他嫡长身份、军中威望,早便有机会另立门户,何须等到今日这般风雨飘摇、内外交困的境地?
他若夺位,非但不能凝聚人心,反会加速大炎的分崩离析。
此非智者所为,亦非宁宇之秉性。”
颜无双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嫣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大哥,你误会了。
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镇南王宁宇本人。”
“哦?”颜世子露出些许疑惑。
“宁宇确实不像会行篡逆之事的人。
他太骄傲,也太固执,心中有一套自己的忠义准则,或许这跟他当年夺嫡失败有不可或缺的因素......
逼迫他造反,难度太大。”
颜无双踱步道,“但是.....大哥,你别忘了,有一个人,比他更着急,更按捺不住。”
她停下脚步,一字一顿:“他的好儿子,宁.....川!”
颜世子挑眉:“宁川?”
“对,就是他!”颜无双冷笑,“此子野心勃勃,目光短浅,却又自视甚高。
我就曾观察过他,急躁冒进,贪功惧过,绝非良将之材。
他对其父宁宇谨守臣节、甘居人下的态度,早已心怀不满。
如今,眼见大炎摇摇欲坠,皇位空悬,其父又掌握着最强的兵权,你猜,这位世子爷,心里会作何想法?”
“他会觉得,这是他夺取天下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颜世子顺着她的思路,缓缓道。
“没错!”颜无双抚掌,“宁宇忠君爱国,可以为了大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宁川呢?
他想的,恐怕是宁家的天下,是他自己的皇图霸业......
我们只需稍作撩拨,让宁川觉得机会就在眼前,让他去怂恿、去逼迫,甚至.......去自作主张!!!
做一些宁宇绝不会做的事情。”
她声音逐渐低沉,透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只要宁川动了,无论成败,大炎军心必乱!
宁宇要么大义灭亲,自断臂膀,要么被其子拖累,声望受损,指挥失灵!
届时,这兴龙关,不攻自破!”
颜世子看着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这位小妹,对人心、对权谋的洞察与利用,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打算如何做?”他最终问道。
颜无双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很简单。
模仿宁珂旧部的口吻,写几封密信,不慎落入宁川手中。
信中内容嘛.....无非是感念旧主,痛斥宁郢无能,担忧大炎未来,进而大胆揣测,若镇南王能顺应军心民意,则大炎中兴有望.....
再暗示一下,朝中军中,有此想法者,不在少数。”
她笔下不停,语气轻松:“同时,让我们在炎京的探子,散布一些流言。
就说镇南王功高震主,太子宁郢对其已生猜忌,正暗中联络宗室,欲战后削其兵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要种子种下,自然会有人帮它浇水施肥.....”
很快,几封笔迹各异、语气逼真的密信便已写好。
颜无双吹干墨迹,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
“另外,再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给知画,让她易容一番去宁川身边,就这一切提前告知与他,到时候一切猜忌都变成真实.......
做戏就得做全套。”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需要宁宇动手,宁川也会忍不住的.....
.到那时......”
颜世子闻言,不禁失笑:“你这是要在宁宇心中,也埋下一根刺。”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颜无双将信件封好:“宁宇是块硬骨头,啃不动,那就让他从内部开始松动。
我倒要看看,在儿子的野心、君主的猜忌......
这位忠勇的镇南王,还能否心如铁石,稳坐钓鱼台......”
“大哥你将信件送去给知画,让她乔装一番,秘密混入宁川身边!”颜无双将信件递给了自己大哥。
颜世子眉头微皱:“我若是去了谁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大哥不必多虑。”颜无双却是抬手:“镇南王不可能不知道我身边有人保护,甚至料定此人是大哥,所以他不敢也不会破坏规矩......
所以大哥你放心去便是,速度一定要快,务必以最快速度将人带去兴龙关内,不然极其容易被各州郡包饺子,我会修书一封给各州郡的人官吏,我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也不需要他们确认立场......
他们只需要隔岸观火即可,一旦大炎没了我颜无双照样许给他们高官厚禄!”
最终颜世子带着她的亲笔密信,然离开东陵大营......
颜无双看了一眼夜色,急匆匆的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一只只携带同样内容的信鸽,也从东陵大营的不同方位振翅高飞,并非飞往炎京,而是飞向大炎各州郡手握实权的官吏府邸。
信中的内容,正如颜无双所谋划的那般,没有丝毫胁迫,只有赤裸裸的利益陈述与冷酷的现实分析:
“时至今日,东陵兵锋之盛,天下皆知。
大炎颓势已显,中枢崩乱,非人力可挽。
诸位乃明智之士,当知顺势而为之道........
今颜帅领军于此,无意与诸君为敌,只求定乾坤。
若诸君能明哲保身,按兵不动,隔岸观火,则他日新朝鼎立,颜帅必保诸位现有之位,乃至加官进爵,亦非难事。
若执意来援,以卵击石,则城破之日,玉石俱焚,身死族灭,只在反掌之间。
何去何从,望君三思。”
这已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它将人性的趋利避害放大到了极致,不作为就是最大作为!!!
高下立判.......
就在颜世子离开后的第二天,宁宇在兴龙关帅府内,原本还在与诸将商讨固守及催促援军事宜,就接到了各州郡有送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