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套双人座席案尚有余座。
李承乾把张望和几位年长些炼铁厂工匠，以及奉命修建归义阁的工部工匠请入席。
两端卷翘的矮脚餐桌有专门的名称，叫‘食床’或者‘局脚榻’。
李承乾独占一席，在他旁边有一空席。
其他八张案台分成两列一字排开。
两刻钟过后，午时三刻。
庄园厨子趋步上前，躬身一礼，“启禀太子殿下！餐食已齐备，是否开宴？”
“嗯！”李承乾点点头，向慢慢悠悠走来的苏尘招手。
“来了，来了！”
苏尘与长乐公主去了一趟灶台那边耽搁了一小会，薛仁贵、大度设、邬干莫已经入席。
对于吃饭，苏尘从不敷衍。
大铁锅炖羊排、爆炒羊肉，酸辣土豆丝，葱油饼，还有县城采购的时蔬。
汤杂汤稍费手脚，中午来不及备菜，只能留待晚餐。
见到长乐公主和苏尘走来，除了李承乾其他人全部起身拱手相迎。
包括房玄龄。
“不好意思，来迟一步！”苏尘走到李承乾旁边那张案台，拱手一礼，“诸位不必客气，请坐！”
“镇国侯，请！”
“侯爷请！”
“请！”
“请！”
相互客气一番，苏尘还是老样子挪开支踵盘腿而坐，他总是担心夹着支踵坐不稳。
长乐公主理顺裙摆，正襟危坐形态端庄。
厨子和几名士兵端上热气腾腾菜肴，从主桌开始上菜。
今天中午所有人的吃食都一样。
就是可惜了张宝相带来的两坛好酒，那是李世民一年前搪塞拒绝他挖薛仁贵的赏赐。
如今只剩下五坛。
李承乾告知张宝相，驾车禁止饮酒。
于是，那一坛张宝相平时不舍得喝的御液酒，便宜了西巡队伍中不开车的工匠。
远征军士兵行军中有禁酒令，更不会饮酒。
另一坛酒归薛延陀大度设六人。
“诸位，野外露餐无需拘谨，菜肴中红色粉末之物名曰辣椒，初次品食入口灼烧感甚重，薛延陀使者量力而食！”
所有案台上的菜肴上齐，李承乾简单说了一句，主要是提醒没有见过和吃过辣椒的薛延陀六人。
“多谢太子殿下！”众人起身齐声道谢。
苏尘急忙起身并搀扶起长乐公主，“多谢太子殿下！”
李承乾微微转头看向苏尘，嘴角忍不住掀起一丝弧度，在外人面前苏尘向来注重该有礼节。
“能饮者自斟，请起筷！”
苏尘望着漂浮些许油花，汤汁略显奶白色的清炖羊排，食欲大增。
王朝、马汉分别为李承乾和苏尘端来一瓷盆米饭摆在案台。
苏尘和长乐公主的饭量，不及薛仁贵一人。
薛仁贵吃米饭从不用碗。
“吃饭何需遮遮掩掩，放开手脚吃！”苏尘看到长乐公主抬袖遮挡眼前，像是在偷吃一般啃着羊排。
长乐公主向苏尘作了个鬼脸，依旧我行我素，慢慢撕咬着已经炖脱骨的羊排。
苏尘不再管她，喝汤吃肉干饭。
……
一个小时后。
酒足饭满，宾主尽欢。
该散去的人已经离席散去，比如苏尘和长乐公主。
吃过饭碗稍加冲洗，厨子拎来水壶为众人冲泡茶水。
薛延陀使团首领，夷男之子大度设心中的疑惑，再也按捺不住。
小声对邬干莫嘀咕着，后者频频点头，而后起身向李承乾恭敬一礼：“大唐太子殿下，小使代大度设特勤惶恐求问，若有失礼之处，望乞太子殿下恕罪！”
李承乾微微收起眉头，面露思索之色目光紧盯邬干莫，顺便扫了一眼满是期待眼神的大度设。
沉默几许，李承乾眉头舒展开来。
“使者可是疑惑孤与镇国侯，因何不远数千里从长安驱车至此？”
除了此事，李承乾想不出大度设还有何事值得关注。
“太子殿下年少睿智，小使诚心拜服！”邬干莫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度设，心中叹大唐活该雄起。
大度设称刚满十八岁的薛仁贵为‘白袍小将’，因为他年龄比薛仁贵大五岁。
李承乾比李恪大一岁，大苏尘、李泰、薛仁贵三人大两岁。
此时邬干莫深深感觉，大度设不论是气质气度，皆比不上温文而谦雅的李承乾。
大度设和李承乾的身份也不对待。
在薛延陀汗国，特勤相当于大唐的皇子或亲王，却比不了储君太子。
李承乾脸上显露淡淡笑容，看向房玄龄微微点了点头。
房玄龄向李承乾深揖一礼，而后看向邬干莫，“邬干莫，请转述大度设特勤！”
“请房相赐告！”
房玄龄上身挺直了些许，目光平视对面跪坐的大度设，“月前，西域疏勒、龟兹、焉耆、高昌四国与西突厥联兵十余万，进犯我大唐帝国伊州边境！”
房玄龄顿了顿，顺便告知大度设伊吾归附大唐一事。
邬干莫脸上表情几番变化，无不透出震惊。
“联兵犯境，陛下震怒！遣镇国侯麾下远征军万余雄兵迎战，一万对十二万联兵，斩敌于阵前无数！”
“西域四国魂胆俱裂，皆纳城来降，请求陛下置州而治！”
邬干莫闻言至此，脚下好似有些不稳。
此前的震惊不再，现在脸上的表情变为恐惧。
“故此，陛下降旨，着太子殿下与镇国侯代天西巡，招抚西域四国以安万民！”
房玄龄说完，再次向李承乾作揖一礼。
薛延陀六人当中只有大度设不通汉语，除了邬干莫，其他四人能说会写且善于答辩。
大度设察觉到邬干莫五人的神色变化，却看不出是何缘故。
只能等待尚未回过神来的邬干莫翻译。
几息过后，大度设朝邬干莫叫唤一声，后者从惊恐中回归现实立即将房玄龄方才所言如实转述。
场中沉寂数十息，大度设心中没有太大恐惧之心。
远征军的恐怖，他早已见识并领教过。
西域十二万联兵，在远征军面前无法以人数优势取胜乃必然之事。
大度设目光忍不住看向远处，正在向王朝交待安置五头活羊任务的苏尘。
远征军确实可怕，大度设却认为镇国侯更加恐怖。
大度设沉下心来思索几许，向通译邬干莫说了些事。
“太子殿下！大度设特勤欲将房相告知之事，传回薛延陀金帐，还请太子殿下赐笔墨一用！”
李承乾不假思索，拂袖道：“小事尔！”
不多时，大度设奋笔疾书，将甘州所见所闻一一记录。
“你二人速速折返郁督军山，将书信带到父汗帐下当面递呈！”大度设写好书信，对其中两名副使命令。
使团人数已不重要，贡礼带到长安即可。
“得令！”两名副使起身领命，就要转身离去。
“且慢！”李承乾忽然开口叫住二人。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观其应答神情可知二人要离开返回薛延陀。
大度设误以为李承乾是要检查书信内容，比划了一下示意那名收起书信的副使，将书信递给李承乾。
“太子殿下请过目！”副使会说汉语，语调比邬干莫还要纯正。
李承乾摆了摆手，“不必！”
“你二人可随车队至伊吾，再转骑行，如此可省去十数日奔袭之劳！”
甘州距离伊吾一千六百多里地，伊吾东北边境距离薛延陀王庭，郁督军山只有八百里左右。
两人轻装简行，不出十日可达。
四辆军用卡车，塞下两个人很随便，到伊吾之后再给他们弄两匹快马。
“多谢大唐太子殿下！”两名副使同时向李承乾抚胸一礼，而后直译转述大度设。
大度设当即起身，面向李承乾心悦诚服抚胸行礼。
两名副使留下，大度设带着其他四人向李承乾辞行，他们要去追赶使团队伍。
临行前，大度设在邬干莫的陪同下单独向苏尘告礼。
他再也不会认为苏尘身旁的长乐公主，是位不受大唐皇帝待见的公主。
而是苏尘在大唐皇帝心中的地位太高。
同时，大度设下定决心勤加学习汉语。
“慢走，有缘长安再见！”苏尘对谁都很客气。
大度设抚胸微微躬身，生涩说出几个字：“慢走，再见！”
邬干莫不自然的神情看向大度设，却也没有出言纠正。
“呵呵，我这就走！”苏尘笑了笑竖起手掌轻挥，随即握起长乐公主手腕转身就走。
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