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朱重，见过陛下。”
见过顾浔无恙，朱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若是顾浔出了半点意外，不用赵凝雪斩他，他自己便可谢罪。
“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看着朱重脸上那一道从右上贯穿左下的道触目惊心鞭痕，顾浔心中其实已经知道怎回事。
朱重倒也没有隐瞒，坦言道：
“是长宁军郡主打的。”
说出此话时，他没有丝毫怨气，反而心存感激。
他还清晰的记得赵凝雪怒气冲冲的跃马扬鞭，来到自己身前，质问顾浔身在何处的模样。
那一刻他方才恍然大悟，顾浔让他调转矛头的本意，并非吃掉身后的五千狼骑军。
而是充当诱饵，引诱阿罗木更多潜藏暗中的骑军。
事实也正如顾浔意料的一般，当五千狼骑军在敕勒川北口惨败之时，气急败坏阿罗木直接调动一万狼骑军围剿朱重。
同时将一直潜藏暗中的五千铁浮屠大军置于敕勒川南口，接替狼骑军位置。
谁曾想，赵凝雪直接趁着换防之际，派出黑旗军左右穿插，越过笨重的铁浮屠，进入包围圈中。
从战场的态势来看，黑旗军此举无疑是自己跳入包围圈中。
因为阿罗木几乎将可以调动的骑军都安插在了敕勒川。
一旦黑旗军深陷重围，赵凝雪手中便无骑军可用。
可是谁曾想，黑旗军身后是两万速度极快，防御力堪比铁浮屠，杀伤力恐怖的大秦骑军。
与穿插之铁浮屠身后的黑旗军前后夹击铁浮屠左右两侧，强势撕开了铁浮屠防御，直接杀穿整个敕勒川。
与此同时，幽州渡、贺兰城也同时传来被攻破的噩耗。
那一刻大单于阿罗木方才明白，他自信满满构建的伽蓝防线，赵凝雪眼中就只是一张一捅就破的纸。
没有神兵天降的大秦铁蹄，他或许能守住敕勒川，但是绝对守不住整个伽蓝防线。
戎族的气运，早在和陈姝勾结南下之时，便已经耗尽。
赵凝雪迟迟没有大举进攻，为的就是断绝戎族最后的气运。
说直白点，就是以战争之名，屠杀戎族青壮，让戎族百年千年不得恢复元气。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攻破敕勒川的赵凝雪救出被狼骑军反包围的朱重。
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朱重在赵凝雪鞭子落下的瞬间，方才明白过来顾浔让他折返回来是协助攻破敕勒川。
赵凝雪自然是明白顾浔想要保全黑旗军的用意的。
因为在她的计划里，是准备以黑旗军正面迎击铁浮屠。
以命冲乱铁浮屠阵营之后，在让大秦铁骑强势杀穿敕勒川。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黑旗军即使不全军覆没，恐怕也产不多了。
顾浔的让朱重回击的神之一手，让阿罗木 阵脚大乱，而赵凝雪也默契的抓住战机出击，将此战伤亡降到最小。
可以说是让铁浮屠几乎没有了用武之地。
直到大战结束，铁浮屠伤亡不过三分之一，只是被牵制住了，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
赵凝雪依旧铁血作风，没有给孤军奋战的铁浮屠投降的机会，全部斩杀。
至此，整个伽蓝防线，只有伽蓝城没有被攻破。
看着朱重脸上的鞭子印，顾浔多少有些心虚。
这一鞭子算是朱重替自己挨的。
赵凝雪怒的并非是朱重，而是自己呐。
“陛下，老三呢？”
朱重身后的赵礼开口问，此刻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意气风发，但也多了几分坚毅。
只是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仿佛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朱重的目光也看向顾浔，有些黯然。
“龙纛没有倒。”
顾浔嘴里始终不愿吐出那个‘死’字，所以他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张老三，好样的，这次没有给我丢脸。”
朱重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只是笑着笑着，已经是泪流满面。
此刻的他就像当初失去 金莲一般，无助的像是一个孩子。
老二被一箭贯穿眉心，他没哭。
老四替赵礼挡枪，被也獒一枪挑杀，他没哭。
老五被链球撞马背，被踩踏成了肉泥，他也没哭。
如今听闻老三的死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六人离秦，二人归，壮哉乎？悲哉乎？
反倒是赵礼一脸痛苦之色，却没有一滴眼泪滚落。
一路上，见到了太多太多的兄弟在自己身边倒下，他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催促自己，哭呀，哪怕掉一滴眼泪也好。
只是眼泪却好似掉干了一般，怎样用力也挤不出一滴来。
有些悲伤，足够让人忘记悲伤。
顾浔不知道如何安慰朱重，思来想去吗，最后轻轻拍了拍朱重的肩头。
迟来的悲伤，更加能让人痛彻心扉。
黑旗军和大秦骑军的 联合围剿之下，溃败的戎族大军被屠杀殆尽。
北海之畔，寒风袭人，顾浔紧紧身上的破损的披风。
“凝雪就没有 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吗？”
李淳良头，与赵凝雪分别前，他还刻意问过赵凝雪，用不用捎什么话。
赵凝雪只是淡淡的回了两个‘不用’。
“赵姑娘没有让我捎话，不过看她的脸色，应该是生气了。”
说到此处，李淳良顿了顿， 不止赵凝雪生气，他同样恨不得上来便给顾浔一拳。
只不过现在毕竟身为臣子，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也只能在心中想想。
“陛下，你此番实属不该。”
“你即使不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也该为大秦和北玄的百姓负责。”
“若是你真的出了半点意外，你可知道会有多少人担心。”
“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仗剑天涯，随心所欲的江湖少年郎了。”
“你现在大秦天子，是北玄嫡长子，关乎两朝的安定。”
顾浔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李淳良的话。
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此行他有着绝对的把握。
从大局上来看，他只率领两千龙骑军北上，确实太过冒险了 。
身居高位者，不得自由，便是此理。
即使君王，亦是如此。
“是呀，我已经不是那个逍遥江湖的少年郎了。”
“当我决定在中域立国之时，肩上便已经挑着万千人的希望。”
世间万物皆是对等的，当你得到权力地位之时，也会相对着失去自由。
当你放下一切时，得到的便是无限自由。
能困住自己的枷锁，都是自己赋予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