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繇神情一滞,想要从项小满的脸上看到一些虚张声势的恫吓,可最后,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直高昂的头,终于是缓缓垂下,双拳紧握,手指在地面上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爹,我不想死!”
“三叔,救我!”
“姑父!”
“项将军,饶命啊……”
不同的叫声,齐齐传了过来,然而,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又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震天彻地的呐喊:“将军威武,主公英明!”
田繇依旧低着头,他不敢去看,耳听得这一阵阵山呼海啸,只觉周身气力被一下抽光,整个人咚的一声趴在地上。
尘土,在他面前扬起,粘在那一身月白长衫上,也粘在了他高傲的脸上。
少顷,王抒的声音响起:“主公,七人皆已身首异处。”
项小满嗯了一声,说道:“将包庇他们的那三个人抓起来,仔细审问,若是因收取了好处而刻意隐瞒,依军法重责三十军棍,若是被胁迫,且先记录在案,以观后效。”
“末将明白!”王抒领命而走,脚步声逐渐远去。
项小满又说:“裴恪,疯子,你二人各领一千兵马,分别前往田家和于家,将两家族人不论男女老幼,婢女仆从,尽数扣押,查封店铺作坊,清点钱粮田舍,记录在册,待我解决了这里的事,会再行定夺。”
“是!\/知道了!”二人齐齐应声。
听到这里,田繇又重新抬起了头,见张峰和裴恪已经策马冲出营地,目光便又移到项小满的脸上,戚戚然道:“项瞻,你真要赶尽杀绝吗?”
“我说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项小满俯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并非嗜杀之人,我会派人走访四方邻里,调查你们平日的行径,若是有人能为你们说上几句好话,证明你们并非十恶不赦,或许我会网开一面,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反之,他们,便是下场。”
田繇随着项小满抬起的手,望向点将台,此时,七具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那,鲜血还在顺着台沿缓缓滴落。
“当然,这个你们,并不包括你。”项小满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田繇收回目光,表情已经麻木,他凝视着项小满,良久,摇头苦笑起来。
也就在这时,陈继晃悠悠走了过来。
项小满微微皱眉,却并未说什么,从身后一名骑兵的手里要过一柄马刀,递给他:“你娘的仇,你自己来报。”
陈继稍显迟疑,但还是颤巍巍的接过刀,缓缓走到田繇身边。
田繇却视而不见,继续盯着项小满,长叹一声,笑道:“项瞻,你与各大家族为敌,无非是想掠夺足够的土地钱粮,好助你养军,短时间内或许可见成效,却不知长此以往,又会造成多大的弊端……”
他直起身子,仍旧没有在意面前扬起的马刀,仰望着项小满,眼中又重新浮现出一丝轻蔑,“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作所为全凭一腔热血,却不知这天下若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撑,权力的结构将会瞬间崩塌,动荡的局势也会逐渐加剧,商业秩序会遭到破坏,文化传承也会就此中断,道德沦丧、人伦失序,你,将会是千古罪……”
刷——咔嚓——
马刀落下,割开了田繇的脖子,霎时鲜血四溅,也将他后面的话硬生生截断。
他双目圆睁,双手不由自主的捂住喉咙,三两息后,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没了生机。
亲手解决了杀害生母的罪魁祸首,陈继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悦,他怔怔然望着田繇的尸体,大口喘着粗气,执刀的手不住地在颤抖,很久,突然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项小满无奈的轻轻一叹,上前拿过他手中的马刀,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吟片刻,说道:“给你七天时间,回家为老母操办丧事,你的情况,可以免服兵役,如果不愿再回来,就另谋出路,若还想继续留在军中,那就自领二十军棍,毕竟,你也违反了军令。”
说罢,便也不再管他,转身将马刀还给那个骑兵,而后骑上「青骁」,来到正在审问那三个军士的王抒面前。
“主公,他们已经交待了。”王抒见项小满过来,连忙抱拳禀报,“这三人本是城外农户,与田家并无往来,一个时辰前,田繇将那六个冒名顶替之人带走时,才以家人相威胁,让他们谎称认识换回来的那七个纨绔。”
项小满瞥了那三人一眼,并没有予以回应,细细打量着王抒,半晌,才淡淡地说道:“等我处理了田、于两家,就会前往蒙县,你既然曾是西召的官员,想来处理起一县政务也不是难事,即日起,这陶县主事就由你来接任了。”
王抒愣了一下,面露迟疑:“主公,我能否……”
项小满摆了摆手,打断道:“我知你心意,但眼下我无法立刻找到合适之人,等日后回了定安,我会将此事告诉何先生,让他再行安排,到时候你若还想征战沙场,尽可来找我,但在此之前,你要稳住陶县不乱。”
王抒一听,顿时明白项小满是将重任交给了自己,心里不由一阵激动,连忙回道:“既然如此,卑职定不负主公所托。”
项小满轻轻点头,不再多言,一扯缰绳,领着剩下的两千骑兵出了营地,径往县府衙门而去。
……
另一边,张峰与裴恪离开营地后,按照项小满的命令,同时进行以下几件事:
其一,各派三百骑兵,包围了田家和于家;
其二,抓了两家的管家,随同两百骑兵查封其名下各类商铺、房产、田地;
其三,在街头巷尾张贴布告,陈述两家罪行,并鼓励百姓,若以往受到两家欺凌,尽可来找义军伸冤;
其四,为防百姓仍旧忌惮两家威势,派人暗中寻访,搜罗两家往日作恶的罪证。
一下午的时间,街上不断有兵马往来穿梭,整个陶县都被一股紧张的氛围所笼罩。
入夜,雪花纷然飘落,县府后宅花厅,灯火通明,项小满独自坐在厅内,手捧那本新军花名册,默默地看着。
临近二更天,庭院内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项小满抬眼望去,见是张峰与裴恪冒着风雪走了进来,随即合上花名册,起身问道:“怎么样?事情可是办完了?”
张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项小满对面,拎起水壶,拿起茶盏,连喝了几杯水。
裴恪似乎也习惯了他与项小满相处的方式,无奈一笑,将手中两本不算很厚的簿册递了过去:“两家各类产业已经尽数查封,田产也已登记在册,只是时间匆忙,未曾来得及重新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