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哗啦。
此刻，只在李长存和秦志怀眼中存在的定格结束了，来自【天】上的雨点再次开始了自由落体。
雨渐渐大了起来。
即使...
这笼罩在圣临门广场的倾盆大雨本就来势凶猛。
由圣人之力凝聚成的纯白，以及圣人“影子”苟存积攒出的斑黑组成了的黑白二色淅沥雨点们在此刻开始了它们长达九秒的终结旅途。
无论从哪里开始，无论从什么高度降落。
圣影之雨们终将会在九秒之后经历完整人生，完成殊途同归的结局。
它们不会受到任何阻挡，任何阻挡.....
就像自负为圣人之影将近两个世纪的李长存一样，没有任何规矩可以阻挡他将圣人未走完的路...
贯彻下去！
哗啦。
第一波圣影之雨像是烘托气氛的聚光灯一般于圣临门广场外围降落。
除了中心处“容纳”两人的深坑以外，几乎囊括了广场周边所有气派楼宇。
黑白二色的雨滴从天空缓缓降落，历经九秒的时间后没入地面，消失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用最坚固材料铸成的楼房瓦顶，还是巨树灌木都没能承接住这滴滴凝聚了李长存大道的圣影之雨！
它们就这么“看”着雨水像是跨越了空间一般穿越了自己的“身体”，不曾有丝毫物理上的交汇，直奔地心。
周遭万物经历了这为时九秒的短暂雨季后外表却依然保持着异常的干燥。
仿佛这片倾盆大雨只是存在于人类视觉上的海市蜃楼罢了。
而同一批次落下的雨水却在不同的方向造就了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似乎它们并没有做到应有的一视同仁。
拥有最坚固，最靓丽，注入了多道用于灾器自我修复阵法，也是修缮频率最高的中楼瓦顶同样也没能作为一个高密度的物质承接住从上方降落的圣影之雨。
只不过，他和周围那些兄弟楼宇并没有遭受相同的屈辱。
因为在它的身体内部还存在着大量不被圣影之雨所认定的...
有机物。
中楼上方第一滴落下的圣影之雨很快穿透了屋檐瓦顶，保持着绝对匀速下降到了看台的高度。
坐在看台后方的第一位“幸运之子”幸运地迎接到了这一滴圣影之雨，同样也迎接到了他从来没想过的...
归宿。
这一滴圣影之雨落下的第四秒，坐在最后排的天京民生保障管理所所长李利德用自己的颅顶接住了它。
和周遭的万物一样，这滴圣影之雨没有收到任何阻碍的穿过了李利德的血肉之躯，甚至他本人都不曾意识到这滴雨水的来临。
在其视觉器官还在欣赏外部的雨景之时，一道莫名的扭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同时也出现在了他的身躯之上。
像是奇点一样的“圆心”出现在李利德的肚脐眼上，瞬间就像坍缩的黑洞将他的身体抹除殆尽！
第五秒，这一滴圣影之雨已经来到了更下一层的高度。
而横在它必经之路上的李利德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嘭。
一声轻响，李利德生前的衣帽挂饰统统因为重力的影响摔在了地面之上，再也找不到它们的...
主人了。
没有惊慌的尖叫，没有死亡来临时的恐惧。
笼罩着中楼的三层七阶大阵依然保持正常运行，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仿佛目标已经被数万滴圣影之雨所穿透！
李利德死亡的瞬间，坐在最前方的总长眉头微皱。
直到第七个死于这场意外降落雨水的“幸运之子”出现时，秦若虚终于有了动作。
“归墟。”
雨水依然缓缓降落着，只是那哗啦啦的声响之中多了四位议员松了口气的声音。
此刻，笼罩在中楼上方缓缓降落的圣影之雨终于开始遵循了正常雨水的物理规律。
滴落在房檐上的圣影之雨被沟槽快速分流，落入地面。
想来，这场短暂的雨季之中不会再诞生新的“幸运之子”了。
九秒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这短暂的降雨也一同结束了。
周遭的万物依旧干燥清爽，或许能证明这场暴雨存在过的可能就只有中落内部看台那七套摔落在地的衣物了。
咔嚓。
骨节错动的声响从广场中心之中传来。
刚刚脱离的生死危机的“看客”们不由自主地忽视掉还未完全消散的恐惧，将目光立刻投向那决定自己命运的两人。
这片看台，甚至整个华国乃至整个世界最后能活多少人，到底谁能活着全部都取决于广场中央的两个人。
只见跪倒在地的李长存随着第一波圣影之雨的结束后开始挣扎着直起腰杆，摇摇晃晃的保持着跪立的姿态！
此刻的李长存不再对抗那股浩瀚如海的圣人之威，将头死死低下，几乎要和挺立的胸膛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随后，他十分吃力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臂。
枯槁瘦削的手臂带动着被雨水浸透的黑白袖袍高高抬起，越过颅顶。
一直被宽大袖袍遮盖住的大臂此时展露无遗，其和麻杆一般，甚至不还不如麻杆宽度的大臂瘦弱到了极点，泛着一股严重的腐败感。
但他依旧努力将自己盖过头顶的双臂举得更高，满是掌纹的手掌舒展开来，像是等待着神明赐予的信徒一般，虔诚到了极点！
点点星光很快出现在了他张开的手掌之上。
眨眼之间，一根满是划痕，一看就年代感十足的“木棍”浮现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根非常普通的木棍，除了棍头被雕刻成了左右不太对称的月牙和系在连接处的纯白飘带以外，它更像是一根农村老者善用的拐杖。
李长存永远记得那一天，记得长天圣人收自己为徒，并将“雨杖”赐予自己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自己就像现在一样，虔诚的等待着圣人的恩赐！
虽然所谓的“雨杖”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强大至极的灾器，它只是一根被圣人简单雕刻了一下的树杈。
但在那个万物懵懂，迷信大行其道的时代里，李长存其实明白圣人的真实用意。
表面上圣人希望自己能像四海龙王一样行云布雨，寓意掌管风调雨顺带领万民走向美好的未来。
实际上，圣人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在这混乱与残酷并行的时代里，靠着自己就能...
呼风唤雨的绝巅星武者！
时至今日，李长存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圣人无论是明面上还是实质上的期许他都没有做到，甚至完全走向了一个相反的道路。
其实他早就明白自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辜负了圣人的期许，违反了圣人的遗志。
但错误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他浑浊且又愚蠢的揣测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
错误的道路早已铸就了完全错误的结局。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回头了，作为始作俑者的他早已失去了终结自己缔造出的错误的能力。
或者说...
只有继续沉溺在错误之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内心圣意的存在。
即使他知道这是...
错误的。
所以他才决定日复一日的苟存下来，把自己从圣人之影变成了李家之影，世世代代的守护着李家子孙。
甚至在极端时刻主动磨灭大道年轮，像是复活李盛天一样复活那些意外死亡的李家嫡系，将李家嫡系血脉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所以他才用尽一切被自己，被昔日圣人所不齿的阴暗手段一刻不停的维稳天窍一家独大的局面。
隐于幕后，尽可能扼杀其他窍穴掀翻天窍成为历史主角的可能性，并为此犯下了滔天血孽，万世难以赎清的罪恶。
所以他才从来不肯像现在一样拿出那根圣人在收徒仪式上赐予他的那根象征着师徒情谊的雨杖。
即使他早已被圣人逐出门下，即使已经万物变更，沧海桑田，但他依然不愿意用自己这双肮脏至极的双手去触碰这根在他眼里充斥着圣人光辉的...
雨杖。
他想过秦志怀总有一天会看穿自己布下的所有陷阱。
他也想过长安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无论是秦志怀用尽所有手段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临终之前主动去解决这个最后的麻烦。
王对王，总归是注定的结局。
但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如同风中残烛，仅剩下最后一点点的人生时光之中还有有幸再感受到一次...
圣人之威。
他算尽天机，也脱不下这层此刻笼罩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将自己脊梁压垮的圣人之威。
大概天贵派内部所有人的人都想不到吧，这不怪他。
如果李二李三还活着...不，轮不到他们，李归天或许就早就知道了。
但这已经...
不重要了。
近乎两个世纪的漫长人生总得有个句号。
哪怕是病句，也得有...
句号！
咚。
沉闷的木质拐杖拄地声响起。
李长存用雨杖将自己在圣威之下脆弱无比的身躯撑了起来。
即使李长存的体重早已不足七十斤，但脆弱的雨杖依旧在力量的压迫下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
这粗暴的使用方法充满了对圣人的亵渎，过去的一百多年里，李长存从来不敢生出如此使用雨杖的想法。
但此刻，他的脸上竟浮起了一道解脱的神色。
果然，只有圣人...
才有资格会见圣人！
呼！呼！
心念一起！
刚才还脆弱地像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的李长存此刻突然将腰杆挺的笔直！
双手握紧雨杖，将其挥舞的虎虎生风！
汇聚在雨杖上的道蕴肆意飞舞，勾勒出一道道玄奥至极的道纹！
吱呀。
吱呀。
如同破旧木门木轴转动发出的刺耳声再次响彻在这片广场之内！
硕大的大道年轮浮现在李长存的背后，璀璨华美的道光令被雨水洗刷过的阴沉天空此刻如临白昼！
细看之下，李长存涌现出的大道年轮拥有比秦志怀更加雄壮的基底，但整体轮廓较之秦志怀却显得有些贫瘠！
但这并不妨碍李长存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抉择，磨灭掉一道那仅剩不多的大道年轮！
“圣雨...”
“起！！！”
退化到一个极限的声带此时毫不避讳地展现着独属于它的回光返照！
刺耳却又明亮的高喊声让李长存似乎找到了年轻时第一次遇见圣人时的悸动！
他呐喊着，将自己对圣人的敬仰和羞愧一同诉之于天！
滴答。
一滴雨水滴落在了矗立在广场中央的圣人雕像之上。
这是第一滴，也是最后一滴被允许滴落在圣人雕像的圣影之雨。
遵循圣人遗志，用最基础的大理石铸成的圣人雕像却没有像周遭万物一样被雨滴穿透，反而轻飘飘地承载住了雨水的降落。
只是那唯一的一滴雨水刚好落在的圣人雕像的左眼眼眶，顺着眼角处...
滴落了下去。
咚！
李长存用力的将手中的雨杖重重砸落在地！
咔啦！
难以承受这巨力的雨杖瞬间断裂成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碎木块！
但李长存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一直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口中喃喃道。
“天法。”
“开蒙洗礼...”
“圣道影雨。”
哗啦啦。
熟悉的瓢泼大雨伴随着入耳的雨声再度席卷而来，之前弥漫在周围的雨水此时终于降落在了广场中央。
只不过这次的雨水并不止从天上降落。
那之前花费九秒时间终结了自己生命，流入地心的雨水也于此刻从地面涌起！
这一瞬间，从天降落，于地涌起的两股圣道影雨以漂浮在空中的秦志怀为目标，轰然对冲！
数万滴方向完全相反的黑白二色雨滴仿佛要将这片世界从两边完全消弥一般融化，吸收着一切！
这场诞生于李长存的决绝，亦或者是忏悔的圣道影雨就是他对这场王对王最后的诠释！
看到李长存磨灭了自己的大道年轮，意识到这已经是对方最后手段的秦志怀松了口气。
法固然是一种强横到改天换地，独属于耀阳境的绝世神通。
但对于此刻的自己的来说，也仅仅是...
负隅顽抗罢了！
只见秦志怀缓缓将右臂抬起，他后方的圣人虚影也跟着抬起了那数十米的灿黄右臂！
一股只存在于秦志怀梦想之中，令其追求依旧却送给了他难以修复的毕生伤痕的名字被他第一次念了出来。
尽管很短暂，但他依然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短暂的时刻。
但就是这令他诞生了连灵魂本源都跟着一起荡漾的愉悦感却送给了李长存最沉痛！最难以接受的结局！
秦志怀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合，背后圣人虚影顿时散发出了道道灿金色的光辉！
“神域...”
“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