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繁荣的纽约港，此刻已经遍地狼藉，巨大的金属集装箱全部被黑山羊的黑泥腐蚀过，锈迹斑斑，千疮百孔，仿佛已经在海底沉睡了千百年。
海岸边还漂浮着少量的死鱼，漆黑的浪一波一波拍在岸边，发出阵阵恶臭，连曾经聚集成群的海鸟都全无踪迹，不愿靠近这片死亡之地。
在食物极度短缺的当下，这些死鱼本该被全部捞走，但事实上，它们都被黑山羊的体液污染，已经完全不能食用，最早食用它们的人因为没能及时治疗，又接连死了不少人。
我渡俯身，抓起的泥土也仿佛沙砾，干燥松散，不断从手中滑落。
无论是海水，还是泥土……
布灵顿就站在我渡的旁边，作为老朋友，他自然知道我渡在想些什么。
“黑山羊体液的污染会破坏生物的基因序列，它就是用这种方式融化目标来进食，现在这些体液排入土地和海水，至少70年，或许100年，这片土地才会恢复。”
“时间……嘛。”
我渡没来由地想到那句话，站在时间尽头，你与我都是渺小的。
如果他以Forsaken的寿命活下去，也许真能见证这里恢复原貌的那一天，可这里的人，到那时肯定已经截然不同，代代生命交替，重复着平凡而温馨的生活。
“站在时间尽头，你与我都是渺小的……”布灵顿像是喃喃自语着，微微侧目，瞟过我渡略显灰蒙蒙的脸。
清晨的冷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像是冬日里倒在雪地里的小鹿，低温冻结血泊，却无法冻住所有的气味。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冥冥中的默契，他们的念头总是恰到好处的重合。
“呀吼，牛马君！”
远远的，雪见兔玖用力地招着手。
巨大的渡轮停留在港口的尽头，船体浸泡在漆黑的海水中，上面已经零零散散乘上了不少人，不少人捏着鼻子，已经难以忍受海面的恶臭。
这是开往x国的船，灾后纽约虽然毁灭，陆路交通也完全瘫痪，但海运依然畅通无阻，大量的物资和人员始终流动。
莉莉安半躲在雪见兔玖的身后，她依然很瘦，像是夏日里皮包骨的女幽灵，耳朵处还缠着一圈纱布。
但或许真的是雪见兔玖的悉心照料起了作用，高烧过后，她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神智也渐渐恢复清晰。
雪见兔玖到底没能找到她的父母，纽约经历这样的大乱，也待不下去了，她最终决定把莉莉安送回远在东南亚地区家乡，先得途径x国，再换乘去往那边的渡轮。
“也许你可以试试……”布灵顿忽然顿了顿。
“和她们一起走，石板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渡却避开了这个问题，他不像雪见兔玖这样心善，为了一个陌生的女孩愿意跨越大洋，他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火河之王快要苏醒了，对吧。”我渡微微闭眼，Forsaken深邃的感官全面开启。
他仿佛站在漆黑的荒原，无边无际的天幕之上，燃烧的火星从某个方向不断飘来，如同燃烧万物之雨，带来丝丝炽热。
“你现在的状况根本无能为力，鸣神有马也在那里，起码得先把Lethe石板拿回来。”
“我知道。”
布灵顿有些无奈，他知道我渡会说什么，这个倔强而固执，像只小兽般男孩，还是会像6600万年前一样，选择战斗的道路。
“可你还是会去，对吧。”
我渡微微点头。
“既然这样，拿着这东西吧。”布灵顿从不远处的矢口弓心手里把一个箱子“夺”了过来。
矢口刚刚还死死的捏着金属箱，此刻被抢去，颇有些闷闷不乐。
“这装备不是我的，你还让我拿！？”这位金发帅哥毫不掩饰地抱怨了两句，只能叹气。
箱子并未上锁，被布灵顿轻易打开。
“因为是匆忙制作的装备，材料也只是普通金属，所以起源驱动必杀只能用三次。”
那是一枚机械拳套，暗沉的金属色泽在昏暗的天幕下隐隐闪烁，复杂的机械起源回路以暗金条纹的形式刻画而出。
“载体很小，只能刻画很小一部分，模拟h型Forsaken手臂的生物回路。”
我渡的手久久地停留在在箱子的把手之上，缓缓抬头，看向布灵顿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说不出谢谢，布灵顿的愚蠢行为造就了如今的圣纹协会，让他一度觉得厌恶……可一直记挂心间，像是燃烧着推动他前进的蒸汽，却仅仅只是一场误会，是错觉而已。
“我也不希望你死掉。”布灵顿像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无奈。
“可你一直都是这样啊……谲夜。”
“所以……”
“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和以前一样……”
说到这里，他忽然嘴角翘了翘，却感觉笑容有些僵硬。
自己有多久，忘记了微笑的感觉。
一次次对自己，对世界失望，无数的知识与记忆都洗刷不掉内心的灰暗。
而现在，他终于重逢了自己的救世主。
我渡再无犹豫，一把抓起金属箱，走向渡轮前的雪见兔玖。
不仅雪见兔玖、莉莉安，仁也在。
他们的下一站都是x国，经历了这么多事，仁还是觉得应该带着爷爷返回故土，至少那边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牛马君，你真的要继续待在m国吗？”
“和我们一起走呗，你不是x国来的吗？可以给我们当当导游，而且m国这边，圣纹协会那些家伙还和发情的土狗一样在疯狂追你呢。”雪见兔玖的神经一如既往的大条，哪怕纽约经历了这样的大灾变，她还是那么乐观。
“不了。”
他微微瞟了眼兔玖身后小心翼翼探头的莉莉安，接着道。
“对了，欠你的钱……可能要以后再还了……”
“嚯~”雪见兔玖的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她神经大条，我渡要是没提，她现在还沉浸在离别的微微伤感中，但转念一想，才意识到我渡到底欠了自己多少钱。
除了借的一大笔钱，还有恐怖的伙食费，甚至之前在医院打碎了窗户也是她赔的钱，而我渡的打工还款才能刚刚开始就计划有变提前结束。
“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债主了。”
雪见兔玖锤了一拳我渡的胸口，“后会有期。”
我渡看着这妞大大咧咧的样子，甚至差点忘了这家伙也是一只Forsaken，自己最憎恨的神明物种。
“等等！”
布灵顿摸了摸口袋，紧接着突然转身，向矢口弓心伸手借钱。
“哈？西八这怎么能找我借？”
矢口弓心万般无语，但他到底也是个小富二代，不缺这点钱，很干脆的直接把钱包递给了布灵顿。
“有借有还，要做一只讲信用的Forsaken。”
他点了点钞票，直接把欠款全部偿还，塞到了一脸错愕的雪见兔玖手中。
“你是他的……”雪见兔玖一脸坏笑的表情，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原来牛马君你是……”
“铜……”兔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渡悍然掏出的三重驱动器吓得双爪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可不想最后求饶的台词变成“别杀我假面骑士大人，我的石板很鸡肋，一点都不好用。”
“还有，我不叫牛马。”
“我叫我渡，鸣神我渡。”他咬牙捏拳。
“那个……感谢你。”仁也走了上来，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在没有任何手术经验的情况下完成那天奇迹的一场脑部手术，将他的爷爷从死神手里夺回。
“爷爷的状况已经很稳定了，不过他还在卧床休息，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少年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轻松。
“嗯。”
我渡微微点头，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另一张苍老又不正经的脸。
没有拥抱，没有祝福，几人的道别简单而真诚，哪怕只是潦草的一笔，于我渡而言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渡轮缓缓开动，淡淡的夕阳下，巨大的轮船破开黑色的浪潮，一扇窗缓缓打开，面容苍老的老人微笑着，头部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朝我渡缓缓比出坚定的大拇指。
“拜拜啦！牛马君！”雪见兔玖站在甲板上，一边招手一边朝布灵顿还有我渡大声呼喊。
“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该死的兔子！”我渡气的Forsaken形态的獠牙都快爆了出来，而布灵顿却只是满脸乐呵。
岸边的身影渐渐拉远，游轮之上，海风带着浓重的腥味吹过。
雪见兔玖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感受着空气中淡淡涌动的炽热能量，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不要死啊……牛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