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时榫有些看呆了。
同样的躯体,全显状态下的他站在这株巨大的生物前,却渺小的不堪一击。
那种来自基因的契合与亲近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时榫说不出来,却在感应到波纹带给他的信息时,选择了安静的接受。
那些藤蔓不似寻常植物般摇曳,反倒像活物的触须,在地面上几不可查的蠕动、摩擦,仿佛这深谷的暗,正被这抹暗红的脉络,一点点缠绕、吞噬。
他能感应到面前的红血珊是活的。
可活着的对方却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仿佛召唤他过来只是为了见一面。
可见什么呢?
见见他这个曾经故人的孙子?
无法定义的x,比s级异种还要不可捉摸的存在,时榫连主动尝试沟通的想法都没有。
人只有在无知的时候才能豁出去干,真知道了真相反而会退步。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
时榫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终于见到了红血珊的真面目,却在站到了对方面前时不知所措。
哈,像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真好笑。
时榫在遍地的藤海外站了片刻,他看着那横亘交织的藤蔓,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花呢?
那朵红血珊最为宝贵的花呢!
在成熟期降临,成功凝结出花苞的那一刻,时榫就明白了主藤上花苞对他的意义。
那是心脏。
红血珊的花苞,是心脏所在,只要花不凋谢,他就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所以,眼下这株红血珊的花呢?
他怎么没看到?
被忽略的事实突然被发现,时榫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攀上面前巨大生物的躯体,想要找寻花的踪迹。
他攀附上那根根粗壮的藤蔓,相似的形状,不同的颜色,一个有着岁月沉淀的沧桑沉稳,一个带着新生的倔强不羁。
没有任何阻拦。
在红血珊躯体上攀爬的过程中,时榫没有感受到来自对方的任何阻拦。
对此,他不解,但这无疑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这种莫须有的信任来得十分突兀,时榫本该警惕的,可从始至终,他都未曾感受到红血珊身上半点的威压。
这种站在世界巅峰的顶级异种,身上却没有一点威压,说怪异都是轻的了。
可这就是事实。
没有威压就是最好的信任。
时榫在藤海中翻山越岭。
随着深入,他看到的藤蔓越发粗壮,很多都堪比巨柱,而不多时,他就在前方看到了想要寻找的。
是主藤。
被层层藤蔓包裹着的红血珊主藤。
在那之上,那朵唯一的花,大红的花瓣收拢在一起,呈现出花苞的形状。
时榫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慢慢靠近,终于,他站在了主藤下。
一切风平浪静。
看着上方的巨大花苞,时榫试探着伸出一根藤蔓,去碰触花瓣。
尖梢与花瓣接触的那一刻。
时榫感应到了。
红血珊的精神意识体。
如大海般辽阔深沉,包容,平静,深不见底。
【好久不见了,小时】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时榫下意识收回了藤蔓。
链接断开,属于红血珊的精神意识也顷刻消失。
刚刚,是幻听吗?
藤蔓僵愣在半空,片刻,才又再度贴了上去。
【你在害怕什么……】
嗯,链接又给断开了。
时榫这回是真确信,红血珊在跟他说话了,而且他们之间的沟通居然是需要搭建桥梁的。
这可真有意思啊。
大概是红血珊的言语间的亲昵,时榫一下就不拘束了,他又贴了上去。
这回贴多了点,一整根藤都缠上了花苞。
【你忘记了】
不知道这说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既然红血珊都这么说了,时榫自然是顺杆往上爬的。
——忘记了什么,我们曾经认识?
意识的交流准确而快速,无需任何言语,他们便能了解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在我被抓到实验室的那天,你进来给我浇了水】
随着接收到意识的那一瞬间,有相应的记忆画面从另一端灌输了过来。
于是时榫看到了。
一群穿着海员衣服从海中走出的人,护着看不见的铁皮盒子,从金色沙滩快速走过,无人注意到礁石后少年的他。
这是当初不算第一面的第一面。
下一个场景拉近,是在无人的实验室。
明明是戒备极为森严的实验室,偏偏当时的他却出现在了里面,还向着玻璃罩里只有巴掌大的“红色珊瑚”走去……
时榫看到了少年的他在玻璃罩外张嘴说话,看到少年的他居然打开玻璃罩去触摸珊瑚,还看到了少年的他在为珊瑚浇水……不是一次两次,是很多次。
他震惊了。
——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些!
【因为我为你忘记了】
【你现在的思维很乱】
【是在怪我吗?】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
【你爷爷让我做的】
【小时】
时榫现在的思维是真的很乱,他没想到自己少时居然与红血珊会是玩伴!
对,就是玩伴,是不是玩伴他眼睛没瞎,脑子没坏看得出来,可就是因为没瞎没坏才让他觉得乱。
因为从玩伴到妈妈?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镇定的很快,没花多久就整理好了思绪。
——你跟我爷爷达成了什么交易?他为什么会让你抹掉我那些有关你的记忆?
不止是少时偷偷摸摸的玩伴情,还有之后融合基因的实验记忆。
【他让我保密】
——到底谁才是你最好的玩伴
【当然是你,可我答应了你爷爷】
——因为他答应放你离开,所以你就联合他欺骗你的好朋友?
【这并不是欺骗,你身上承载着希望】
——我不懂
【我快死了,小时】
意识的频繁交接中,那朵巨大的花苞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一般,璀璨的花瓣开始褪色衰败。
时榫发现了,他肉眼看到眼前饱满的瓣片褪去了艳色,泛着点灰白的黄,像是被抽取了水分,边角卷缩起毛边,薄的近乎透明。
这个变化快得就在一瞬间,就像衰败早已开始,只是刚才所见的一切被遮盖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