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葛给祁漾剪短了头发，又进次卧去铺了下床，给贺南风睡的。
走之前，小葛习惯性叮嘱祁漾早点睡——虽然知道他大概不会听，于是又和应桓眼神交流了下。
祁漾抱着笔记本也回了屋，应桓则直接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左右无人时，祁漾心分二用，一边阅览着所里项目的月末总结，一边指使着002帮他画图。
他放开心神，与002心念相通，要怎么画，怎么改，思绪微动，002便能替他达成。
这种对数据的掌控，是祁漾一个人再努力都努力不出来的。
002按照他要求画了七八张设计稿，祁漾闭目冥想，在脑海里大致模拟了下，打算等第二天试验过后再确定下一步。
把各项目总结看过，祁漾对明日安排也有了大概判断，趴在枕头上让002给他踩踩背，自己拿出一个pSp玩了起来。
002认命地实体化，收着力量变成了成年狗的大小，踩了会儿问道：“贺南风你要怎么办？”
“暂时先这样，没时间管他，你多盯着点，别让他闹出事情来就行。”隔墙有耳，这房间隔音效果一般，祁漾在心里进行的回复。
“这次不对拯救对象下手了？”
“右边肩膀多踩踩……说得好像我每次都下手了一样。”祁漾顿了一下，撇了撇嘴，“下不去手。”
“为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Alpha信息素排斥，002想。
祁漾放下pSp，下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神情透出一种难言的痛苦，眼神却十分安详。
“你不懂。每次看到他身上明显的血斑和青筋，我真的超级想把他涮干净，再厚涂粉底液。”
002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瞪圆了眼睛，却见他竟然是认真的。
祁漾笃定道：“洁癖和丧尸是没可能的。”
“那周围那么多Alpha和beta，有看上的吗？”
祁漾疑惑地瞥了它一眼：“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统计了一下，你谈恋爱的时候一般不会当工作狂。”
“？？？”
“至少会挪出时间来交流维系感情。”
“这倒是。”
“祁漾。”
“嗯哼？叫爸爸做什么？”
“别太有压力，你说过的，你只想当人。”
祁漾失笑：“记得记得，我没想当救世主。”
“那你现在这么拼？”
祁漾想了下，反手撑起002，一个灵巧的咸鱼翻身，将自家犬子抱在怀里撸了撸毛，长叹出声，传达过去的声音满是伤感。
“我本家庭和睦，坐拥万贯家财，出入豪车别墅接送，红毯鲜花铺地，生活轻松惬意，却因斯潘塞等傻缺制造出的病毒而化为泡影。V我50，听我复仇故事，看我如何将那些失去的一一讨回。”
002：“……”
闹了会儿，在应桓第二次催睡觉时，祁漾看了眼还没来得及玩多久的pSp，收了起来，关了床头灯。
隔壁贺南风躺在床上，筹谋着怎么逃离，怎么报复。
丧尸可以不睡觉，事实上，丧尸喜欢在没有强烈光线的夜晚行动，也可以不吃东西，只是会很难受，饿急了即便是他也可能会失控。
但他喜欢躺在床上，喜欢吃东西，有种人一样活着的感觉。
他抬手按在心口，那里依旧有微弱的跳动，但即便此刻穿肠烂肚，挖心掏肺，他也不会死。
比起丧尸，叫感染者，或者活死人其实更合适。
但他们青白如死人的脸和对血肉本能的追逐，加上经久不衰的丧尸片，让“丧尸”这个称呼更广为人知，接受度也更高。
丧尸，已经不是人了。
人体实验需要藏着掖着，丧尸实验却可以光明正大。
沈湛嘴上说得动听，但却将他关在实验室里那么久，本质上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碰了碰脸上的特制止咬器，眼底一片阴郁晦暗，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拿不到对应的遥控装置，这个东西他根本无法取下来。
贺南风闭上眼，黑暗中，一张白皙柔美的面容浮现，又顷刻间破碎，过往被他珍藏的每一帧画面都化成了一刀刀凌迟。
那一年跨年的钟声里，漫天烟火下，天使一般的少年眸中流光溢彩，却笑得忧伤落寞。
他没能等来期待的那个人。
聊天栏里那一句“没空”是冷酷的拒绝，而非什么先抑后扬的惊喜。
沈湛那样的人，本也不可能有这种举动，一切不过是少年一厢情愿的希冀而已。
那一年，贺南风刚结束了六年的实验生涯，重回人类社会，却失去了正常的社交能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心中的天使。
但他本能地窃喜，卑劣地试图乘虚而入，说出了乔眠本打算在此时此刻对另一个人说的话。
“我喜欢你。”
乔眠愣了一下，笑容清浅如月：“我也很喜欢你呀，南风。”
不，你不喜欢我。
贺南风记起了他眉宇间那短暂折叠的阴影，嘴角的僵硬，记起了烟火交替时不小心露出的嫌弃。
他记起自己好不容易甩掉追踪来的人回去，却发现门的密码已经改了。
他本就是一道游魂，一缕居无定所的风。
对于乔眠来说，他和那只猫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偏偏是他遭受这一切？
这世界待他太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要什么有什么，他却一无所有，永远如阴沟里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战战兢兢活着。
想到隔壁那个人，即便末世了，也依旧风风光光，他内心便像是钻进了无数只名为嫉妒的蚂蚁，在那颗腐朽的心脏里筑巢。
听到隔壁传来敲门声时，他愣了一下，按亮了平板看时间。
又一个凌晨了。
贺南风平躺在床上，放空思绪，进入一种像是电脑待机的状态，只要有一点动静，就能重新激活。
在这样的待机中，天亮了，有人开门进了宿舍，而后是主卧门被敲响，等隔壁有了动静，一道脚步声停在他门前。
祁漾把自己收拾整齐体面后从房间出来，便看到贺南风已经坐在餐桌边，正在啃包子皮。
小葛将椅子拉开，祁漾坐下时顺口道了声谢，屈指敲了下桌面，叫了声“南风”，没得到回应，又叫了声“Zero”，得到一个瞪视。
“Zero，加冰，去冰，常温，温热，热，哪个接受程度比较高？”
贺南风看了他一会儿，咬了咬牙，放下包子，一手比3，一手比4。
“热的吃了会怎么样？”
贺南风重重咬了口还很烫的包子，随即张开血盆大口。
祁漾突然吃不下去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