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马。
及至图布等夷人逆着头顶的皎洁月色，出现在江川县城外的时候已是寅时三刻，这座依山而建的县城就好似一头沉睡的巨兽，隐匿于山林间。
\"怎么样，人都到齐了吗？\"挥手止住蠢蠢欲动的族人，身材魁梧的图布强压住心中的兴奋，低声朝着身后聒噪的人群询问道。
虽说这江川县城已是近在咫尺，且瞧其漆黑一片的城头，也不像是戒备森严的模样，但他们这些夷人终究是轻车简从，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还是要尽量避免惊动城中的守军。
\"基本都到齐了，\"窸窸窣窣的私语声过后，被夜色所笼罩的黑衣人群中终是响起了一道有些复杂的声音，也让图布心中的兴奋和激动稍稍退却。
他知晓，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代表着还是有族人在中途不幸失足坠崖。
\"都准备好，等到城门一开，我等就冲进去，\"顾不上去缅怀不幸坠崖的同伴，深知时间有限的图布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并率先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此话一出，炽烈躁动的夷人们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便不约而同的抽出腰间长刀，原本忠厚老实的脸颊上也涌动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此时此刻，哪怕是头脑不健全的傻子，也知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堆积如山的粮食、用之不竭的金银、柔情似水的汉人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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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原本能够吞噬一切的夜色已是渐渐有了消散的趋势，众多夷人高涨的士气也在不知不觉间衰落，长时间赶路所带来的饥饿感和疲惫感正在涌上心头。
就在半炷香前，他们清楚的看到远处山坡上亮起了黄豆般的烛火，尽管那烛火微弱的好似随时都会熄灭，但也证明了那了望塔和烽火台中有官兵值守。
城中的汉人并未毫无准备！
\"图大哥，咱们要等到何时？\"强压住不断涌上心头的睡意，早先时候险些坠落山崖的年轻夷人蹑手蹑脚的兴至图黑身旁，哈欠连天的询问道:\"这眼瞅着，可就天亮了。\"
若非这图布乃是族中为数不多念过书的夷人，且此次又得到了族长的任命，恐怕早就有人吵闹起来，毕竟这江川县城距离他们阿迷州足足有三百里之遥，城中的知县老爷也不是与他们族长穿一条裤子的\"土官\"，而是正儿八经的明国官员。
\"别着急，继续等。\"
\"族长不会诓骗我等。\"
图布同样不知晓众人要等到何时，但为了让身后昏昏欲睡的夷人们打起精神，只能不断强调这是族长的命令。
\"哎，好吧..\"
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掌权多年，其命令对于在场的夷人而言无异于圣旨一般，纵使仍有夷人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宣之于口，只能就近寻找平坦的空地活动着早已僵硬的四肢。
吱呀。
又过了小半炷香的功夫，就当图布也即将失去耐心，认为普名声口中的\"城门开启\"乃是特指天光大亮，城门自行开启的时候，不远处漆黑一片的城头上猛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并且还伴随着城门挪动开启的声音。
\"图大哥，是城中的官兵发现了咱们吗？\"
在场的夷人们虽然常年与深山老林之中的野兽搏斗，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但真刀真枪的攻打汉人城池这还是第一次，故此当远处亮起火光的时候，众人并没有过多的兴奋，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和心虚。
\"都还愣着作甚，杀进去！\"
\"杀进去！\"
图布本来已经做好等待天亮之后，强行攻城的心理准备，此刻望着远处那在黑夜间熊熊燃烧的火龙顿时大喜过望，饱含着各种各样情绪的怒吼声也随之在黑夜中炸响。
原来族长并没有诓骗他们，这江川县城居然真的有他们夷人的内应！
\"杀进去，杀进去！\"
\"发财了！\"
经过图布的\"提醒\"之后，在场的夷人们好似如梦初醒，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着远处城池涌去，就好似一群嗷嗷待哺的饿狼，脸上满是疯狂！
兴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所惊醒，远处山坡上也传来若有若无的喊叫声，各个了望塔和烽火台也陆续燃起火龙，隐约还能够瞧见黑影正着急忙慌的朝着江川县城涌来。
只可惜与凶神恶煞的夷人相比，这些山坡上的黑影显得形单影只，颇有些以卵击石的意思。
...
...
\"大人，快醒醒！\"
\"大事不好！\"
江川县衙的后堂中，知县刘大光刚进入梦乡不久，便听得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在耳畔旁炸响，让他保养极好的脸颊上密布着郁气和不满。
他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睡眠本就不高，如今又得知滇东土司或有异动，且极有可能威胁到自己治下的江川县城，精神压力更是极大，足足折腾到后半夜方才勉强有了一丝睡意。
可现在满打满算才刚过去多少时间，就有人敢来惊扰自己的清梦？
\"放肆！\"
恍惚之中，刘大光才刚刚披起一件长衫，卧房的木门便被心腹师爷撞开，在其身后还有几名满头大汗的差役，此刻均是抖如筛糠，脸上写满了惊恐。
\"大人，大事不好。\"
\"城门有人纵火，夷人已经打进起来了！\"
没有理会怒火中烧的知县大人，师爷一边手忙脚乱的指挥差役将刘大光搀起，一边言简意赅的汇报了城中的乱象。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本应寂静无声的街道上满是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夷人有恃无恐的狞笑声和喊杀声。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城外的兵丁们为何没有提前预警？！\"
似是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杀意和血腥味，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知县刘大光瞬间清醒，猛地便挣开了身旁差役的搀扶，并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小人也不知道啊,\"闻声，同样才刚刚于睡梦中惊醒的师爷满是满脸死寂的喊叫道，声音中已是有了一丝哭腔。
早知这些夷人的动作如此迅速，他说什么也不会私自克扣府城拨付下来的饷银。
毕竟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城外的那些丘八们纵使是虚有其名，也会像模像样的值守梭巡一段时日。
悔不该当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