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雯雯也理解韩健,毕竟他现在是业务三部的经理,需要有自己的业务作为基本盘。现在有了木材进口业务,他在业务三部也能直起腰杆当这个经理了。可他真的能把业务做成吗?
田雯雯想起她在美国时,和徐建民打交道的情景。田雯雯曾经在徐建民的住处见到一张徐建民在师范大学读书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徐建民很瘦,很单薄,还清纯得有一些羞涩。很难想象他毕业不到十年时间,就变了一个人。
徐建民进华艺国贸公司时,两百多斤重,一米六五高的他每天都是一身黑衣服,长头发是烫过的,戴着墨镜。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在美国生活过的雅皮士。别说在中国,在美国做正经生意的人是这么一副打扮吗?
为什么他要这么一副打扮呢?田雯雯觉得他是在模仿他心里的强者。一个曾经欺负过他,让他吃过大亏,还让他无可奈何、死心塌地佩服的人。
徐建民从他进华艺国贸公司开始,就想在这里不择手段地捞一把。他是个心存险恶的坏人。可他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坏的吗?他在伤害华艺国贸公司利益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用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受害者作为理由,来安慰自己的灵魂呢?
见证过业务一部出口美国铸铁管件业务全过程的田雯雯,已经深深体会到了做生意的艰难,体会到了市场的无情,她真的替韩健捏了一把汗,怕他踩到坑里。徐建民好像在用他自己的经历教育田雯雯,要想做生意,先要做一个坏人。
让田雯雯感到懊悔的是,她虽然名义上是监管员的角色,但她毕竟是徐建民业务小组的成员。一定程度上,她开始做业务还是跟徐建民学的。人家贾勇跟着师父陈淑娜学做正经业务,她跟着徐建民学到的都是歪门邪道,她好像就逃不掉做坏人才能挣钱的魔咒似的。
田雯雯刚到美国的时候,她丈夫蒋一南的业务开展不起来。那个时候,华艺国贸公司给了她那么一个做存货监管的工作。在和徐建民接触的过程中,徐建民算准了她需要钱在美国立足,有些事根本就懒得瞒着她。后来是她自己实在觉得精神压力太大,才不顾丈夫蒋一南的反对,退出徐建民的业务组的。
田雯雯自己的跨境资金生意已经做起来了。没有人会好端端的把钱放到海外离岸账户里。田雯雯知道,她的那些客户的钱,大多来路不正。田雯雯自己安慰自己说,只要自己不做坏事,不做违法的事就行了。
虽然这样想,但田雯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自责的。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帮助了那些干坏事的人呢?那自己是不是一个坏人呢?田雯雯想到这里就强迫自己打住。她劝自己,关于商业伦理的事,还不是她该关注的时候。
田雯雯把自己都没有实际操作经验的木材生意就这样介绍给了没有业务经验的韩健,心里很忐忑。她怕韩健出事,那样的话,她已经受到谴责的心会感到更不安的。
田雯雯担心地问:“韩健,我给你的美国木材出口商名录里,有一家是华人。你注意到了吗?”
韩健不屑一顾地说:“我不跟假洋鬼子做生意。我在联系的时候有意避开了那一家。”
田雯雯苦口婆心地说:“那个华人木材出口商姓杨,我接触过。杨先生是北京人。他和他弟弟是八十年代到美国来继承遗产的。他的上一辈在美国就经营木材生意了。现在哥哥在美国经营林场和木材销售,弟弟已经回到中国开发国内木材市场了。
“在美国的时候,杨先生就表示过愿意和华艺国贸公司这样的国有背景的外贸公司合作。他希望借助华艺国贸公司的资金优势,扩大他在中国的木材业务。他弟弟就在北京,你还是跟他弟弟见个面,能不能合作你们谈。起码你认识了一个木材行业内的人。”
韩健怀疑地问:“还有这个必要吗?”
田雯雯恳切地说:“有必要。你毕竟刚开始接触木材生意。多做调研对你会有帮助的。”
韩健不太情愿地跟在北京的这位杨先生通了个电话。杨先生一口老北京胡同腔,热情而油滑。韩健刚到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最厌烦这样的北京人,他们那种瞧不起外地人的态度是不加掩饰的。尽管心里十分的不情愿,为了让田雯雯放心,韩健还是决定跟杨先生见面聊一聊。
韩健和杨先生约好了在杨先生位于丰台的工厂见面。做木材生意的人都扎堆儿,在朝阳区有一个比较大的木材批发市场,大部分进口木材的交易都是在那里做的。看了杨先生发过来的厂子位置,韩健就觉得他跟朝阳区做木材的那帮福建人不是一个路数。
韩健主观地想象着杨先生,一个提笼架鸟的北京人,莫名其妙地被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要说做生意,杨先生可能还真不如白手起家的福建木材商人精明。
就从杨先生不扎堆不合群的做派,还有就是想跟国有外贸公司合作,靠国有外贸公司给他装门面的念头分析,韩健就觉得杨先生不是一个生意人,心里面就对他有了几分轻慢。
在去杨先生工厂的路上,韩健才知道,丰台区这么大,还有农田。平时很少离开办公室的韩健,找了好半天,在农田的包围中,找到一个没有门牌号码的砖墙院子,两扇大铁门敞开了半米多宽,门上还搭着粗铁链子。韩健试着推铁门的时候,院子里传来狼犬的叫声。
有人一边呵斥狼犬,一边过来给韩健开门。这人年近六旬,大腹便便,穿着花格子衬衫,白西裤没有系皮带,用背带吊着。头上戴着一顶浅色窄沿礼帽,一看就是归国华侨的范儿。韩健认定他就是杨先生。
韩健和杨先生寒暄一番。杨先生很骄傲地带着韩健参观他的工厂。说是工厂,也就五六个农民工,设备就是简单的电锯电刨,还有一台杨先生特地介绍的木线机。这样的工厂,在韩健看来,与其说是工厂,还不如说是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