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也是时候该走了。”
当听到这句话时，我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双手无意识地将青葱切成了碎末，这才猛地停住动作。
我不敢回头，只是捏紧菜刀，若无其事地问道：【啊？哦，小白你说要走了啊，是现在吗？】
【怎么这么急啊，明明还有好多地方……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玩，怎么就……】
【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要不……你把饭吃了再走？毕竟我都把菜拿出来了，不吃太可惜了……】
“好，那就吃完再走。”
听到了肯定的答复，我刚刚悬在空中的心又慢慢地放回肚子里。
像是临刑前的囚犯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点时间准备身后事。
我在轻松之余正想继续做饭，但偏偏大脑一片空白，愣是忘记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在这时，有一双手从我身边穿过，并接过了这一切。
我呆呆地看着银发女孩将头发扎起，系上围裙。
然后踮着脚，很是自然地开始热锅，烧水，煮面，制作酱料。
平静中带着一种贤妻良母的感觉。
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幻视到母亲正在忙碌的背影。
我揉了揉眼，回过神来，想要接手但又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只好飘在边上，小声地说道：【那个，这里交给我来就好了。】
【反正你看我这种形态也不怕油烟，你去坐一会，玩一玩游戏，要不去洗个热水澡也可以……】
我正想继续说下去，直到目光与那双红眸碰撞的瞬间。
我看见了，对方的脸上正在不停流淌着泪水。
小白哭了？不，不可能，应该是……
算了，还是不要纠结这个问题了，就当做……他也在哭好了。
我不再说话，只是最后一次化身树袋熊，紧紧抱着白泽，把头深深埋进那温暖的后背。
四周只剩下油烟机单调的嗡鸣。
还有热油在锅中翻滚时，随着肉酱的倒入开始发出滋啦的响声。
直到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肉酱面好了，你是想吃干拌还是带汤的？”
他顿了顿，轻轻翻动着锅铲：“我更推荐前者，这样淋上特制的酱汁，才能让每一根面条裹得更均匀，味道也更足。”
“因为没有时间炖牛骨汤，所以汤料我加了浓汤宝，我试了一下味道不错，你能接受吗？”
我没怎么回话，等到大脑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时。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小白再次交换了身体。
如今正坐在桌前，看着银发少女的虚影将一盘食物呈在眼前。
肉粒饱满可见，浓稠的酱汁与根根分明的面条完美包裹在一起，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光。
感受着蒸腾的热气带着醇厚的香味扑面而来。
我即便心中充满了酸涩，这会喉头也忍不住滚动几分。
不过相比起小白这次亲手做的晚饭竟显得如此正常，甚至可以说让人食欲大动。
但更让我感到惊诧的是，小白此举看起来，并不想品尝这临行前的最后一顿晚餐。
“小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给我的？你不想吃吗？”
面对我有些慌乱的询问，银发少女的虚影只是漂浮在前方，淡定地回答：
【嗯，毕竟这段时间都是你给我做饭，那我多少也要给出点回应不是吗？我觉得这会让你起码高兴一点。】
【当然，我已经尽可能模仿你的口味了，所以如果你觉得味道糟糕，那肯定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味蕾出了毛病……】
真是的，这家伙就从没想过是自己的原因吗？
明明他自己才是古神级别的糟糕品味，什么酸的辣的臭的搅成一锅都能吃得下。
结果到头来还要拿普通人的味蕾甩锅，你给我向全国人民道歉啊混蛋。
还有，小白你说的这些话确实很让我感动……但如果你能别死盯着食物，那听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
我一边擦着眼泪和鼻涕，一边在心里不停吐槽着。
但是望着银发少女一副装作不在意，实则双眼紧紧盯着面条的可爱模样。
我心中的愁绪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冲淡了几分。
只能压抑着喉咙里的轻笑，用着一种被你打败的无奈，叹息一声，招呼道：
“小白过来一起吃吧，托你的福，中午塞了那么多东西我现在都感觉不饿。”
【唔……】他嘴上应着，目光却没离开那盘面，【可是说实在的，这不太符合我的口味，还是太清淡了。】
【当然你要是实在吃不下，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搞定。】
【不过你得签协议，事后你不能闹事，不能满心后悔然后又吵着要跑去黑渊找我……】
我的拳头硬了。
你妈的，我一度担忧小白去了那边，会不会遭人欺负的想法果然是多余的。
还是妮璐说得有道理，就这白毛雌小鬼平日里不把人整死，那就已经是受害者祖坟冒烟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小白转移我心情的手段。
毕竟这坏家伙在搞人心态上很有一手，很多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借此恢复了心情。
当即一把抓住白泽的小脚，将其强硬地拉入怀里，直言了当地说道：
“小白你想得美，要么你现在和我合体一起吃饭，起码还能享受一点美味。”
“要么我们两个就在这里坐着，谁也不动筷，等到盘里的食物都变凉不好吃了，然后你就带着满肚子的遗憾上路吧。”
银发少女的眼睛默默地睁大，像是在惊讶我的小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无情的对话。
小白其实很不喜欢合体的感觉。
他说在这种形态下，他要很小心地控制精神力，不然稍微走错一步就会把我的意识压扁压碎。
更何况，现在连接我们的通道还是残缺的，需要更加小心。
而这也导致了前段时间，我想借助这种形态挖矿的想法很遗憾地落入了空处。
但不管怎样，随着一种强烈的舒适包裹着全身乃至灵魂。
顺着玻璃的反光，我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呈现出双眼一黑一红，头发黑白相间的模样。
呵呵，我就知道，小白最后还是选择了对我的纵容。
是看在美食的份上吗？
将面条塞入口中，我一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一边在心中问道：
“话说已经决定好下一个人选了吗？小白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情况，又有什么能力吗？”
【嗯，这事由系统负责，我不干涉，我的话也就远远看了一眼吧，具体怎么样还得经过实际接触才能知道。】
“这样啊，对了，说到这个，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那就是锚点难道就不能选择我身边的人吗？”
我舔了舔舌头，抬起碗喝了点汤，又继续问道：
“比如选择李幽泠啊，文雀啊，或者心兰和佩兰她们这些熟人。”
“实在不行就再选择一个炎国人不好吗？这我也是能接受的。”
“毕竟身处在这么优渥的环境里，要资源有资源，这总好过莫名其妙跑到超级远的地方重新开始更合适吧？”
宁可让小白对熟人下手什么的，我说这些话当然是认真的。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是这么做的。
不仅无视了文雀和吴云对小白有些刻意的接近。
我甚至放任了李幽泠和小白的身体接触，比如偶尔一起洗澡啊，一起贴贴甚至抱抱什么的……
也就是小白对睡觉不感兴趣，满脑子只想通宵打游戏。
不然就算李幽泠想和他一起睡觉……我估计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一方面说服自己，是想借此磨炼心境。
不然以后想起小白在别的女人怀抱中亲密贴贴什么的。
我怕不是要嫉妒地撞死在墙上，或是当场堕入黑渊之中。
而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影响系统判断什么的，把白泽变相地留在身边……
当然小白的福利也不是给谁都能沾的。
比如小幽那家伙我自然是严防死守，只要发现李幽泠有换人的征兆就要一棍子打晕，直至电到不省人事为止。
毕竟与其纯洁又羞涩的姐姐相比。
她这个人格真的是一个满脑子下流思想，对小白充满了不轨之情的臭狗。
嗯，这也导致小幽每次看到我，都要龇牙咧嘴就是了。
而对于我的疑问，小白似乎没什么意外，只是一边平静地替我吃面，一边解释道：
【因为我和系统本身属于合作关系，它的出现，包括迄今为止所做的工作。】
【在某种程度上，你可以看做是其背后的势力，在各方达成了共识后所做出的妥协与决定。】
【那些势力是有立场的，它们同样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或许我的离开对黑渊所造成的影响，就是它们的最终目标。】
【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在此过程中，将所追求的利益进一步最大化。】
【系统告诉我被选中的锚点万里挑一，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承担这份责任。】
【但我更倾向于，将我安排在深陷黑渊囫囵的区域，借助我的力量打破僵局，扰乱浑水必然更有用处。】
【至于地点，】他顿了顿，咽下一口面，【其实选在哪里都可以，阿梅利根、西欧都行，但唯独不能是炎国。】
【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你这个锚点，真要有事我随时都可以回来，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我听懂了，但他妈的这也太现实了吧？什么狗屁的系统，垃圾。
有些不甘心地咬下一口面，我在心里嘟囔道。
事实上我还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比如能否找机会直接跨越太平洋，飞到阿美利根去找小白。
但我又想了想，先不说这样的行为对他有没有帮助，与整个炎国的利益是否有冲突。
就算真的幸运地见上了一面。
连我都不敢保证，到时候绝对不会与另一位拥有了小白的女人起冲突。
可以说除非白泽开口，否则这样的计划除了满足我不切实际的任性以外并没有啥意义。
于是我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话说回来，那你走了以后李幽泠她们怎么办？”
“尤其是小幽那个家伙可是缠你缠得很紧，若是最后发现你不在了，一直吵着要闹事怎么办？”
【二狗本质其实很纯粹，她频频来到外界是就因为无法抵抗那些新奇的诱惑。】
【因此你可以试着将各种游戏娱乐，乃至将度假的体验都作为一种奖励，给她安排一些困难的工作。】
【一方面让她找点事情消磨精力，另一方面也是分散她的注意，让她逐渐习惯我的消失。】
【还有你前段时间，唯独纵容李幽泠与我接近的策略很有用。】
【你可以在此基础上试着离间她们姐妹的关系，分化她们……】
我一边汲取着坏人格的黑暗智慧，一边不时点头，又接着问道：
“还有不只是她们的问题，你走了以后白帝城怎么办？如今你和官方也算是合作关系了，那些会议和实验什么的……”
【就目前而言，由你假扮我，不暴露出现状更加符合我们的利益。】
【不用担心，我已经提前将相关的资料和预案都存在了手机里。】
【你有时间就去看看，消化一下，代替我做出决定。】
【如果你实在嫌累，也可以拜托武曲给你做出提示，哪怕是照本宣科也至少能撑到我与你重新联系……】
听着这些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我还是觉得沉重的内心轻松了不少。
而对于小白对我的认真负责，我自然也不想拖他的后腿。
虽然知道以他的能力和魅力，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略下一个锚点。
但我还是强忍着心酸提醒道：“小白你记得慢慢来，不要急功近利，时间方面我可以等。”
“哪怕需要几个月，一年……我是说哪怕让我等五年……我，我其实也能够接受，毕竟还是你的自由最重要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十年内解决一切，我是指攻略所有的锚点，然后顺利脱困……这会不会太过勉强了？”
【倒也不至于，我乐观估计，就算再迟也不会超过十年。】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十年，我只能等你十年。”
“十年以后你要是还没有脱困的话，我就去黑渊找你……你会怪我自私吗？”
而对此，白泽只是淡定地回应道：【没事，我若是忙活了十年依旧没有成功。】
【那到时候就算你不来，估计整个世界也已经烂完了，我自会给你接风洗尘，并为你安排好最好的别墅……】
呵呵，傻白。
我其实不想期待那么远的事情，我只想让你早点结束一切回来陪我啊……
心中苦笑一声，我在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
“万一真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你不会忘了我吧？”
【不会。】
“真的假的，回答得这么快？你这个渣男该不会随口应是，然后转头就忘了吧？”
【不会。】
“那行，你答应我，不要忘了我。”
【嗯。】
“太小声了！我听不见，你要说你永远都不会忘了我！”
【嗯。】
“哪怕我将来不小心死掉了，你也会记住我一辈子，你会永远爱着我！”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
“嗯？那后半句呢？真是的小白你这家伙……”
“等等，话说这面好咸啊，而且还有点苦，你是不是加了什么？”
【不是我，是你的鼻涕，要不你还是擦一擦吧，我嫌恶心……】
“小白你滚啊！懂不懂看气氛啊！你这个混蛋！”
经过这般嬉闹后，我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在那之后，我们一直在聊天。
起初是谈论阿梅利根的事情，猜测那边会是什么情况。
但是慢慢的，变成了我在倾诉，而他在简单地回应。
我说起了小时候的一些糗事。
比如我曾经趁着老妈在维修管道的时候，偷偷藏起了大把的螺丝并声称是老鼠吃了它们。
结果在洗衣服时被发现藏在裤兜里的零件。
愣是被狠狠揍了一顿，最后挨家挨户地上门赔罪。
接着我又顺势说起妈妈的一些小习惯。
比如她即便在家里的时候也会随身携带工具。
这样好方便随时出勤，也能防止小偷拿走了吃饭的东西。
毕竟那时候我们所居住的避难所人来人往。
门锁又关不好，偶尔真的会有陌生人钻进来，实在不得不防。
后来我又说起了女生们之间的小秘密。
比如君佩兰不喜欢吃海鲜，她在岛上几乎就没吃什么好的餐点。
比如心兰似乎与妖花一族成为了朋友。
为此妖花的女王希望她死后能埋在圃园里，这样大家就能吃了她，永远地待在一起。
这差点没把心兰吓出尿来，毕竟对方还说了岁月不待花。
若是自己下不了手，她们也能替她代劳……
我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故事和笑话。
看起来就像彻底脱离了心中的阴霾，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直到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听不见那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再也感受不到那种与对方心有灵犀的联系，那种被包容一切的强烈安全感。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下意识地打开手机。
望着手机屏保上，头发一黑一白的双胞胎萝莉正对着镜头比划着剪刀手，通过pS技术紧紧地贴在一起。
而在屏幕的正上方，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九点三十分。
我在恍惚之余不禁有些感慨。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明明我们才聊了这么一会……
你说是吧，小白？
理所当然没有听到什么回应。
但我也不以为意，只是一个人又呆坐了片刻。
这才起身将餐盘塞入洗碗机里。
好在此时灶台上的炊具，已经被小白提前清洗干净。
我内心先是赞美了一声他的贤惠，然后便踩着轻松的步伐跑去洗了个冷水澡。
之后什么也不做，也什么都不想做。
整个人只是躺倒在床上，静等睡意的蔓延。
外面还在下雨，下着大雨。
淅沥的雨声伴随着一种潮湿发霉的气息，正沿着缝隙渗入整个房间。
也让我的内心泛起了一丝腐烂发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