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佩轩是决心在这一学期好好读书的,他觉得上学期没有能够好好读书,决心这学期补回来。上大学一年了,心里应该安定下来了,浮躁的心态应该一扫而光,稳下心来好好读书做学问。这学期他们开的主课是西方哲学史,用的教材是本系两位老师编的,翻看一看,全是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斗争史,似乎唯心主义全是错的,而且唯心主义哲学家全是坏人;唯物主义是对的,唯物主义哲学家都是好人。这样的教材让人一看就感到恶心,根本没法看下去;而当时国内的哲学史大致都是这样。所以只好看外国人写的西方哲学史。而外国人写的西方哲学史则没有这样的毛病,看起来很有味道。不过,苏联人写的哲学史也是这种斗争的历史,看上去很无聊。他们是这本教材虽然是近来出版的,可是依然是那十年中天天讲的阶级斗争的观点来写哲学史,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而新的教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编出来,他们这一届是没有希望用到了。好在还有外国人写的哲学史可以看,可以作为参考书。他们的老先生讲课的确是不错的,他们认真听,认真记笔记,然后读原着进行印证,这样也就逐渐把握了这门课。
开学没几天,搬出宿舍的黄德彪有一天找到佩轩,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外面没有人的地方对他说:“老酆,你的老乡沈素云师姐上学期曾经跟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麻烦你帮我问一问她好不好?”佩轩说:“我跟这位师姐也不是很熟,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对情况也不了解,怎么开口问呢?你自己直接去问能说得更清楚一些。”其实佩轩知道这件事,他听素云说过,但是他实在不愿意去问素云这件事,所以才不情愿地推脱。黄德彪说:“我直接去问太不好意思了,你就帮我问问吧。”佩轩不是一个能够帮人而不帮的人,他只好说:“好吧,啥时候我碰见了沈素云师姐问问她,你也不要着急。”黄德彪虽然心里很着急,但是也只能说:“不着急,谢谢你。”他不忘叮嘱一句:“老酆,你当回事啊,别忘了。”佩轩郑重地说:“忘不了,你放心吧。不过,我也只是把你的意思转达到,其他的事我就管不了了。”黄德彪说:“我明白。”
佩轩本来因为不能回应素云的爱情而觉得亏欠素云很多,所以他不愿意再给素云添麻烦,但是他又不方便推脱掉黄德彪的嘱托,只好趁晚自习的时候给素云说了这件事。素云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她说:“我想起来了,我说过这话,我说我们系日语专业有一个上海来的小姑娘,眉清目秀,很漂亮的,给他介绍介绍。不过当时我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当真了。不过我既然说了,就要帮人帮到底,硬着头皮去给那个上海小师妹说一说,看看她的态度怎么样。”素云随口问道:“你这个同学怎么样?”佩轩说“你是说黄德彪?”素云说:“是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佩轩略一沉吟,说:“上海人嘛,自律性强,洁身自好,尽量不给别人找麻烦,也跟别人打交道不多。他很时髦的,看上去很精神,很不错了。”其实佩轩对黄德彪印象不佳,但是他不喜欢背后说同学的不好,于是就尽量说他的好话,可是又不能太夸张,就只能这样说了。素云点点头说:“不错,我试着说说吧。不过呢,介绍男女朋友这种事,咱们作为介绍人也只能点到为止,也就是吧他们撮合到一起见个面,以后人家不管谈成什么样,都与介绍人无关了,介绍人无非就是搭个线而已。”佩轩点点头说:“那当然,介绍人也不必像媒婆那样好话说尽,简单说一说,搭好线让他们见上面就是了,后面就不用管了。不过,这事你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来吧。”素云说:“好的,不过也是需要好好动一番脑筋的,不能草率从事。”佩轩打趣说:“你做事好认真啊,比自己去相亲都认真。”素云不满地说:“滚你的吧!你就没好话,我还不是为了你?不是你让我做这事的?你个赖货!”佩轩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怨我,我不该这么说的,不该把你好心当作驴肝肺。”素云说:“既然介绍了,还不是希望做好?还不是希望能够让他们终成眷属?你说是不是?”
佩轩说:“当然是了,你这么做很对,就按你说的办。”素云补充说:“再说只是做好事,当然应该往最好处做,尽力去做。”佩轩点点头说:“不错,一个这样。”但是,素云从佩轩不是特别在乎的态度中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真实想法,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平时似乎觉察到了素云对他的看法,于是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只是觉得这事成与不成主要不在于咱们的态度和作为,儿在于他们当事人是不是有这个缘分,是不是能够谈得来。我不是让你不在乎,而是说咱们只是介绍人而已,不可太当真,不可入戏太深。如果我说的不对,也请你批评指正。”素云盯着他说:“我原来以为你是一个诚恳的人,嘿嘿,看来是我想多了。”佩轩看到素云对他的误解越来越深,便不再解释,任由素云去遐想。素云见他不再吭声,也就不再嘲讽他。她知道,他的态度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不说,别人也不可能知道。
素云对佩轩似乎是毫无来由的怀疑和嘲讽让佩轩不知所措,他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也问心无愧,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素云也不好意思再就这个话题嘲讽佩轩。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就笑了笑说:“对不起,佩轩,我说话有点不好听,请你原谅。”佩轩说:“没事,你不必这么说。”两人又回教室看书,到该回宿舍的时候就像往常那样回到宿舍。其实佩轩知道,素云对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是因为他依然在她心里,是她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结。佩轩想到这,对素云也就不再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了,反而觉得她是可以理解的,也更加认为他亏欠她。不过,他虽然觉得亏欠她,但是也知道他是无法还上他的亏欠的,因为他爱着的是韩文秀,而不是她沈素云,这是没办法的。
自此,佩轩感受到了来自素云的压力,他注意到,素云不像小洁那样温柔,小洁从来没有对佩轩在这个问题上表示不满;但是素云似乎对佩轩是有怨气的,可是佩轩似乎对素云的怨气也是束手无策的,也只能听之任之。佩轩本就是个豁达的人,加上他觉得亏欠素云,他觉得素云对他有意见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这件事本就是他求她的,所以,他觉得素云没有错,同时他也发现了素云的另一面,感受到了她刚强的一面。他摇摇头自嘲道:“了不起的女人都是有点脾气的,好在自己没有落在素云的手里,不然自己只能乖乖地听话。” 其实佩轩对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觉得黄德彪并不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人,他在班里口碑不佳,以前对于佩轩有过不礼貌的举动,但是佩轩并没有跟他计较,依然像对待其他同学一样那样对待他,佩轩自觉自己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且自认自己是一个比较大气的人。素云他自己对黄德彪的看法只字没提,只是说了黄德彪所嘱托的那件事。佩轩想着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也并不求达到人人满意,他看来人人满意是不可能的。当年他在高中的时候那么乐于助人,几乎人人称道,可是突然跳出来一个李建强向他挑衅,他也只能从容面对,把李建强打回了原形。但是这件事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你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你做再多的好事,也有人对你不满意; 甚至你做好事越多,越有人对你不满意。自此,他就我行我素,再不求让所有人满意,只求自己心安。他知道,做人做事太难了,力求让所有人都满意,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在与小洁和素云相处的过程中,他明白自己是无法让她俩都满意的,他很干脆地拒绝了她俩对他的示爱。
佩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面对素云,又加上黄德彪嘱托的这件事,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任其自然发展吧。他觉得,不能再被这样的琐事所缠绕了,应该吧最主要的精力放到读书上,“一心只读圣贤书”,大好时光,耽误了读书,实在太可惜了!
因此,没课的时候,佩轩一早就去图书馆占座位,占了座位以后再回来吃饭,好在图书馆离他们宿舍楼不远,他走路比较快,用不了五分钟就可以从宿舍走到图书馆。图书馆座位据说有两千四百个,但是学生和研究生加起来有近一万人,虽然有相当一部分在上课,但是没上课的也有一半上下,这样学生的自习场所成了个大问题。一个学生宿舍大约都是六、七个人自习时候,宿舍离也就是留一个人,顶多两个人,其他人就要去外面找自习的地方,图书馆自然是首选,可是图书馆座位有限,根本满足本来众多大学生自习的要求,那么同学们就去图书馆抢座位,也就是占座位,早晨七点开门的时候就冲进去,到阅览室的座位上放下书包,然后再回食堂吃饭,这样就能够保证一上午有自习的座位。佩轩出于不得已,也经常去图书馆占座位。比较恶劣的情况是,有的同学前两节有课,他也去图书馆占一个座位,到十点左右他才过来,这样他占的座位就空在那里,这两节课的时间这个座位就浪费了,而还有不少找不到自习地方的同学。当然,佩轩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他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即使他占了座位,也是吃完饭马上就去座位上看书学习。也有个别情况下,占的座位被别人抢坐了,遇到这种情况,佩轩都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书包一走了事。因为占座位本身就不是很合理的行为,别人抢坐也只是以不合理对付不合理,无论哪一方,都不够理直气壮,所以他就默默离开,而没有去跟对方争辩,这样反而人对方有点不好意思,要给他让出来座位,他自然不肯接受,就说:“我占座位本身就不合适的,已经错在先了,同学你请坐。”他当然没有抢坐过别人占的座位,实在找不到座位,姐姐去别处找。白天因为上课的原因,自习教室很少;晚上自习教室开的多一些,但是也不够用,找座位难是p大同学的普遍感受。
佩轩常去的是图书馆的工具书阅览室,这里既可以自习,也可以查阅一些历史典籍,所以他经常来这里占座位。这里又一老一小两个女管理员,老的是图书馆的少数科班出身的专业馆员,叫狄老师;年轻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叫郭老师。佩轩来的次数多了,就与这两位老师混熟了。狄老师不常在这里,而小郭老师是固定在这里的管理人员。有一天,佩轩急急忙忙来占座位,小郭老师看见他就大笑起来,他莫名其妙,小郭指着他身上穿的绿军服说:“酆佩轩,你看看你怎么穿的衣服。”佩轩低头一看,自己也笑了,原来是扣子扣错了位置,他感叹说:“唉,本来就土里土气的,谁知道还这么邋遢,出丑出大了。”小郭正经说:“对不起,我不该笑话你的。”佩轩自嘲说:“谢谢你,郭老师,如果不是你给我指出来,我会继续出丑呢。”这样,他与小郭老师越来越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