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吹来的风有些凉了，已带了几分冬日的寒。
冥轻轻的动了动，他胸前的伤口有些刺痛，这影响了他的思绪，迫使他的思绪快速飘远，飘向若干年前，那片深山老林中的某处空地，某些小屋，某些人。
那些事物和人，冥离开的时候，还以为之后还有机会见到。
可他现在知道了，那时他走了，就是永别。
“怎的不说话了？”
青年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冥的思绪。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贱，低声又神秘兮兮的问道：“哎，能不能和我说说，当初你们是怎么训练的？”
“也是放在林子里自生自灭？”
冥依旧没睁眼，他已经不想和这个青年对话了，故此沉默不语。
“我在村子的时候，曾经见过两个中年人，神秘兮兮的。”
青年却不管这些，自顾自的说道：“他们的身手都极好，后来我仔细打听，才知道他们当年是大内侍卫，负责保护先皇的。”
“我还听说，那两人是你们最开始的教头，你们都是他们训练的，真的假的？”
“你有完没完？”
冥已然有些忍不住了，睁开双眼，用冰冷且带着杀意的眸子瞪向青年，沉声道：“赵峥，你再和我聒噪，我真的会动手杀你！”
“哈哈，来来，现在就砍了我吧。”
听到冥的话，赵峥却根本不怕，反而拉开自己的前胸，露出了前胸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那些伤痕一层叠着一层，新伤叠着旧伤，有些伤痕还没完全复原，周围的皮肤带着淡淡的鲜红。
有些伤疤则狰狞着，像是用简单的树皮做的绳索封上的，完全没有美感可言。
看到这些伤痕，冥心中的愤怒瞬间就消散了。
这样的伤，他身上也有，有的一模一样。
“哎，怎么不砍了呢？”
见冥再次闭眼，赵峥反而不乐意了，他一把抓住冥的皮甲，脸上露出一丝疯癫的笑容，道：“你现在砍了我，你解脱，我他娘的也解脱了！”
“你不是怕我害许满仓吗？现在就砍了我，来！”
“滚！”
冥猛的挥手，直接将赵峥推出去两步远，这动作牵扯了他前胸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让他面色更加苍白。
“哈哈哈……有意思。”
赵峥面露狞笑，但那狞笑却只持续了瞬间，又变的萎靡且低沉，他变脸的速度比翻书都快，此时哭丧着脸对冥道：“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以为我愿意？”
“娘说了，如果我不来，就让我回宫，让我亲手杀了大哥和二哥！”
“你说，如果我真的动手了……”说到这，赵峥面色忽然一变，居然露出几分笑意，低声嘀咕道：“虽然这也不错。”
嘀咕之后，赵峥再次换成了方才沮丧的样子，又哭诉道：“他们毕竟和我都是一个爹生的，我哪下得去手啊！”
“所以我只能来祸害许满仓了，撺掇他带兵去攻乾国，到时候我老子一定会被气的吐血的！”
赵峥面色再变，又露出几分癫狂的笑意，道：“那时我再对大哥和二哥动手，他俩儿子都没了，我这个早就死了的儿子却忽然重生了，带着天降的天兵出现在他面前，你说他感动不感动？哭泣不哭泣？震惊不震惊？”
“哈哈哈哈……”
说着，赵峥竟癫狂一般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甚至有些凄厉，有些嘶哑，笑了几声之后，又带着几分凄凉。
冥睁开眼，默默的看着身边的青年，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他知道赵峥都经历了什么。
那条路他曾经走过，也见过太多和赵峥一样的例子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死士的，更不是所有死士都能有排名编号的。
只有冥自己清楚走到现在他付出了什么，强行压抑自己身为人的那部分有多难，他比谁都清楚。
看着赵峥，冥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这也是他答应带赵峥返回哈只儿部的原因之一。
赵峥之前虽胆小如鼠，但起码是个相对正常的人，他并不视人命如草芥，他只是胆小而已。
而现在的赵峥，的确不胆小了，但他身上却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戾气，暴虐，无端的猜忌和疯癫。
他已经要疯了。
“你的病有些重了。”
冥此时轻声开口道：“等回了部族，我会让冯士帮你看看的。”
“冯士？就是娘天天挂在嘴边，一天都要骂上三回的郎中？”
一听这个名字，赵峥明显来了兴趣，他立刻收回自己癫狂的笑容，像是个乖宝宝一样坐在冥身旁，低声道：“你跟我说说他的事呗？”
“没什么好说的。”冥的声音依旧淡漠。
自从心甘情愿的加入哈只儿部之后，冥的性情的确变了，但却不是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的。
能让他和颜悦色的之前只有许满仓一个，后面多了一个巴特尔，到他离开部族之前，又多了一个高芷兰。
除了这三人之外，冥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那是属于他的面具，也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就是个普通苦命的老者而已。”
“你糊弄小孩呢？”
听到这话，赵峥直接一瞪眼，道：“我娘骂许满仓也是三天骂一回，我还没听过她这么骂过别人呢。”
“唯独这个冯士，可算是伤了我娘的心了。”
赵峥此时拉住冥皮甲的袖口，低声道：“你跟我说说，那老头是不是和我娘有一腿？”
“你……”
冥强行忍住起身狠狠爆踹赵峥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火气消下去，随即才冷冰冰的道：“你如果有兴趣，自己去问他吧。”
“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咱们还有几天能回去啊，这都走了多少天了。”
“两天，可见兰河。”
“再一天，可见部族。”
……
百无聊赖的日子不太好过，这是许满仓这几天的唯一想法。
他这些天经常入定，也就是琢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琢磨王庭也琢磨乾国，琢磨范臻也琢磨乾国的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