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人的对话几乎畅谈到了深夜。
不知是不胜酒力的缘故，还是已经敲定完了后续各个方面的大致细节。
明陵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就要离开。
路苍澜本想着留他在宫里住一晚，二人寻个偏殿抵足而眠。
但明陵却坚持离开，嚷嚷着要不回府，家里那口子招呼下来，他吃罪不起。
路苍澜又好气又好笑。
虽然骂了他一句没出息，但还是一路将他送到宫门前，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随后转身，重新返回了养心殿中。
此刻，养心殿内烛火黯淡，一片寂静，唯有些许轻呼吸传来。
路苍澜微醺之间，本能的想要呼唤慕容世嬿。
但当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龙椅上时，却又下意识的住了嘴。
因为他看到。
那此刻正蜷缩成一团，侧卧在龙椅上沉睡的人儿。
安静的睡颜略显憨态，长长的睫毛伴随呼吸，时不时轻微抖动。
雪发柔顺如云绸，自然垂落，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点点银光，熠熠生辉。
即便已经是两个孩儿他娘了，可肌肤却如脂似玉，没一点细纹，瞧不到半点岁月的痕迹。
反而因生育之后，峰峦挺拔，横看成岭侧成峰，徒增一抹成熟诱人的韵味。
路苍澜轻手轻脚的靠近。
盘腿坐在龙椅边上，将脑袋凑上前去，用下巴抵住。
望着那张已经无比熟悉的睡颜。
路苍澜抿嘴，伸出手来，想要为她捋着无意间沾染在嘴角的发丝。
但兴许是手中动作幅度太大。
慕容世嬿迷迷糊糊之间，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路苍澜有些惊慌。
而看着眼前自己的男人那像是做错事一般，手足无措表情。
慕容世嬿缓神许久，不禁轻笑出声来，柔声问道：
“事情都谈完啦？”
路苍澜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了一眼不算宽敞的龙椅：
“怎么睡在这儿？”
慕容世嬿脸颊一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想着等你回来的，但没想到没撑住，等着等着就困了......”
“走，我抱你去床上睡。”
路苍澜说着就要站起身，伸手将她揽起，抱回更舒服的软床。
慕容世嬿倒也并未抗拒。
被那双虎臂抱住，只感觉身子一轻，随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不肖多时，便再次落在了那张软床上。
“你先睡吧，我去洗洗。”
路苍澜在安顿好慕容世嬿后并未着急躺在她身边。
而是想去沐浴一番，怕自己一身酒气熏到了身边的人儿。
但慕容世嬿却只是摇了摇头。
拽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撒开，轻轻一拉，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随后张开双臂，就像是拥抱熊娃娃一般，紧紧的抱着他。
直到良久，红唇微启：
“路郎。”
“嗯？”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路苍澜似乎能感觉到慕容世嬿今夜的情绪有些不对，所以尽量抚顺着她。
“你究竟，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说出这句话时，躺在路苍澜怀中的慕容世嬿紧闭着眼。
虽然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就像是随意而问。
但那死死拽住衣角，不自觉用力的纤手，还是诉说了她心中的紧张。
于她而言。
年少时在草原的初见，那少年将军骏马持枪，身姿挺拔，一袭银甲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便足以惊艳岁月，让她不顾一切。
但她却不知，那少年将军又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是因为那次中秋月圆的醉酒之夜吗？
她知晓路郎素来重情重义。
不会白白负了女子的清白之身。
但她却不想，他喜欢自己，仅仅只是因为那一晚的缘故......
所以她很纠结。
想问。
却又怕问了之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徘徊许久。
也许是今晚月正圆。
也许是殿内气氛正好。
又也许是踌躇许久，终究还是过不去心中那道坎。
......
总之，她问了。
就像是等待被宣判的死刑犯一般，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
而路苍澜在闻言后，虽有迟愣，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但他却并非是答不上来，而是在思考，在回味。
最终，饱含磁性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缓缓响起：
“其实最初说服自己喜欢上你，只是单纯的想依靠你来治病。”
“治病？”
慕容世嬿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
路苍澜却认真的点了点头：
“对，治病。
“治我的心病。
“你应该也知道，我曾与女帝携手走过二十年的时光。
“可这二十年到头来的结局是什么？
“是相顾无言。
“是王不见王。
“本来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天刑场的大雨中，也算是解脱了。
“但结果，却又因你之故，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
“不过，我心中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有的只是迷茫彷徨。
“因为我想不通。
“如果连曾经携手共度，风风雨雨二十年的感情都依靠不住，那往后我还能再相信什么呢？
“相信我的那些朋友？
“可女帝正是我此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没人比她伴我的时间更长了。
“相信我的部下？
“可如果连朋友都会有背叛的那一天，那又如何能保证部下一定会忠心呢？
“难道从今往后，我真的要将自己变成一个刻薄寡恩，只会猜忌怀疑身边一切的怪物吗？
“不，我不想！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我明白，自己病了......
“而且病的很严重。
“但我不愿意承认。
“我还想试图找回曾经的自己，意气张扬，永远怀有热忱之心。
“有信任的根基，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当初在面对你的真情流露之时，我才选择从内心说服自己。
“试一试吧？
“试着从心中放弃女帝，重新选择一个人去爱。
“试着去借助外物来治疗心中的疾病......
“至少，别因为一时之错，就将自己禁锢，毁了后半生。”
说到这里，路苍澜语气停顿了一下。
但随即低下头，看向怀中的慕容世嬿，在她额前轻轻落吻，温柔的继续说道：
“我很庆幸，因为自己又一次做对了选择。
“如果说我最初喜欢上你，只是想依靠你来恢复爱人的能力，对你的愧疚之情远大于爱。
“那么直到后来。
“在你一次次无比坚定的选择我。
“在你一次次望向我的目光中。
“在你一次次看破我的伪装，却仍选择拥抱我的脆弱的时候......
“我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愧疚？
“原来我早已真正的爱上了你！
“谢谢你，嬿儿。
“谢谢你肯抛弃所有来爱我，
“谢谢你愿意搭上一切助我登顶称王。
“谢谢你愿意成为我儿子女儿的娘亲。
“也谢谢你，曾经在我雨后最迷茫的那段时间，救赎了我！”
救赎了我......
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路苍澜眼中泛起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而这种柔和，纵观他前半生二十年，也只曾在女帝的身上出现过......
但如今。
却终究是毫无保留的再次映现在慕容世嬿的身上。
慕容世嬿娇躯早已颤抖。
再睁眼时，美眸渐雾。
终于。
她小心翼翼这么久，终于得到了翘首以盼的回应。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没有白付出！
她等到了！
多少年了，她终是等到了！
慕容世嬿微微仰头，想让自己能离路郎近一些，更近一些。
近到......可以抵额。
近到......可以交心。
慕容世嬿玉臂环抱着路苍澜的脖颈，幸福而又轻声的喃喃道：
“我也谢谢你，路郎。
“谢谢你曾让我在少女时，就见到了这世上最惊艳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