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天的身影,在夜色中如鬼魅般穿行。
竹林的清幽、潭水的微凉、石青璇那双空灵的眼眸……
一切美好景象,都被石之轩那冰冷如刀的三问,彻底撕裂。
那声音,反复在他混乱的心神中回荡。
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力量!
“你能让她永远快乐?你能保证让她不遭遇危险?你能让她一直幸福?”
每一问,都像一柄淬毒的匕首。
精准地刺入,他自以为早已淬炼得坚不可摧的心灵深处。
他走过了三个位面世界,历经杀戮。
所求不过是力量!
能够掌控未来,守护所爱的力量!
石之轩的质问,赤裸裸地揭开了他存在的本质。
一个被血与火浸透、注定漂泊无定的灵魂。
石青璇那空谷幽兰般的纯粹与宁静,与他周身缠绕的煞气与因果。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我……做不到……”
身影掠过夜空之时,他的喃喃自语飘散风中。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空洞与冰冷。
那份因石青璇,而短暂复苏的鲜活与安宁。
被彻底抽离。
他的心灵,也逐渐被幽暗的荒漠所浸染。
心灵的变化,开始影响到了外在。
他的头发,逐渐有花白之色显现。
他不再辨路,不再运使精妙的身法。
仅凭着一股本能,如同受伤的野兽般。
向着记忆中,唯一能称之为“落脚点”的方向狂奔。
扬州,极武阁。
身体在无意识地催动真元,速度快得惊人。
撕裂夜风,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残影。
但他的眼神,却是一片散乱的空洞。
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清明。
竹影、山峦、河流、城镇……
身外的一切景象,都化作模糊的光影向后飞逝。
无法在他的心湖中,留下半点涟漪。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巨大的失落感,以及自我质疑的旋涡所吞噬。
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心灵深处。
一柄长刀虚影剧烈震颤。
那正是他一身刀意所凝。
刀影之上,原本流淌的纯粹刀意,此刻竟变得混乱不堪。
石之轩的三问,化作的巨大无垠的锁链。
将长刀虚影牢牢缠绕、压制、侵蚀。
刀影的光芒,在黯淡与明亮之间闪烁。
但又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
在他识海之中,激烈冲突、撕扯!
守护?还是毁灭?!
安定?还是漂泊?!
靠近?还是远离?!
这剧烈的冲突,已非简单的念头起伏。
而是演变成了,武者最为忌讳、也最为凶险的——心灵魔障!
它源于本心的剧烈动荡。
源于对自身所修武学根基的根本性怀疑。
若无法堪破、理顺、降服。
轻则功力大损,心性扭曲。
重则真元逆冲,走火入魔,身死魂灭!
正常来说,以他目前的修为境界。
还不到拷问心灵,遭遇魔障的阶段。
然而,命运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玄妙。
它不会总在你准备好了时候,再给予你磨难。
当扬州城熟悉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隐隐浮现时。
白夜天眼中的混沌之色,更深了。
他一路奔行,几乎都是凭借着身体的记忆。
掠过巍峨的高山,广阔的丛林,奔腾的河流。
踩着晨雾飘荡的射阳湖水。
他如同幽魂般,飘入了日月岛上的“极武阁”内。
“公子?”
正在前院晨练的石龙,最先察觉到异样。
身形飞纵,便掠入极武阁前。
刚踏入门内,抬头便看到白夜天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
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得吓人。
周身气息,更是起伏不定。
时而狂暴如即将喷发的火山,时而沉寂如万载寒冰。
混乱到了极点!
更让石龙心惊的是。
白夜天那连石之轩全力一击,都未有半点影响的强横肉身。
此刻竟隐隐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令人心悸的枯败之感!
“公子!您怎么了?”
石龙失声惊呼,立即快步上前。
白夜天混沌的眼神,似是有瞬间清明。
他猛地抬手阻止道:
“别……靠近我!”
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焦躁。
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扫过闻声赶来的卫贞贞、寇仲、徐子陵。
那目光中,充满了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疏离。
“守好……阁楼……任何人……不得……打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话音未落。
他身影一晃,已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直接撞破了,通往楼内静室的厚重木门!
轰!
木屑纷飞中。
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轰然落下,隔绝了内外。
紧接着,一股强大而混乱的精神波动涌出。
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笼罩了整个静室。
甚至隐隐透出静室的石壁,让石龙等人感到一阵心悸的压抑。
空气之中,弥漫开一种令人不安的焦灼气息。
仿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那密室中孕育、挣扎。
石龙、卫贞贞、寇仲、徐子陵四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担忧。
在他们心中,白夜天的强大,犹如神魔。
从未有如此刻,流露出如此脆弱而危险的状态。
“石馆主,师父他……”
卫贞贞脸色发白。
双手紧紧绞着衣角,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措。
石龙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
“公子心神遭受重创,已陷入极凶险的‘心灵魔障’!”
“此乃武者大忌,外人无法插手,只能靠公子自身勘破。”
“我们能做的,唯有守住此地,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公子清修!”
“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
但眼中那抹深沉的忧虑,说明了一切。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寇仲猛地一拍腰间长刀,低吼道:
“石馆主放心!”
“有我和陵少在,谁敢来打扰师父,必须先跨过我们的尸体!”
徐子陵虽未言语,但眼神沉静而坚定。
默默运转长生诀真气,周身气息变得圆融自然。
已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坚决态度。
卫贞贞用力点头,转身跑向厨房。
很快又跑了回来。
她的素白玉手中,竟多了一把磨得锃亮的切菜刀。
紧紧握在胸前,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我也守在这里!谁都不准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