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墨城的喧嚣逐渐沉寂。
沐清绾带着阿媛来到一家偏僻的客栈,木质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发出“吱呀”轻响。店小二正打着哈欠,见有客人上门,连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迎上来。
“两位姑娘,住店?”
沐清绾淡淡点头,抛出一袋灵石:
“两间上房,再备一桶热水。”
店小二接过灵石,掂了掂分量,顿时眉开眼笑:
“抱歉,只剩一间房了!”
“那就一间!”
“好嘞!姑娘稍等,马上安排!”
阿媛局促地站在沐清绾身后,手指紧紧攥着身上披着的外袍,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弄脏了客栈的地板。她低着头,目光却忍不住偷偷瞥向沐清绾的背影。
这个救她的女子,明明神色清冷,却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热水很快备好,店小二殷勤地带路:
“姑娘,这边请!”
沐清绾侧身看向阿媛:“去洗洗。”
阿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
“……谢谢恩人。”
沐清绾没再回应,转身走向房间。
……
阿媛泡在温热的水中,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淤青和伤痕,指尖轻轻触碰,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伤,不仅仅是今日那些乞丐造成的。还有萧寒那一掌的余威。
她咬紧牙关,将脸埋进水中,任由热泪融入水里。
她依旧忘不了今天的恐怖遭遇,雷叔死了,阿洛死了,小姐……生死未卜。而她,却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外屋传来问询声
“洗好了吗?”
沐清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疏离。
阿媛慌忙擦干眼泪,应道:“好、好了!”
她手忙脚乱地擦干身体,换上沐清绾让店小二准备的干净衣裳——一套朴素的青色布裙,虽然不是什么华服,但胜在整洁舒适。
推开门时,她看到沐清绾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伤药。”沐清绾将瓷瓶递给她,“自己涂。”
阿媛接过瓷瓶,眼眶又红了:“恩人,我……”
“别叫我恩人。”沐清绾打断她,“我叫沐清绾。”
阿媛怔了怔,随即重重点头:“沐姐姐!”
沐清绾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窗边。
阿媛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打开瓷瓶,淡淡的药香飘散开来。她挖出一点药膏,轻轻涂抹在手臂的淤青上,清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得叹了口气。
她偷偷抬眼,看向窗边的沐清绾——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白,长睫低垂,掩去了眸中的情绪,唯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泄露了一丝心绪不宁。
——她在想什么?
阿媛不敢问,只是默默涂完药,轻声道:
“沐姐姐,我好了……”
沐清绾回过神,淡淡点头:“你睡床。”
阿媛连忙摇头:“这怎么行!我睡地上就好!”
沐清绾没理会她的推辞,径直走向房门:
“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她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
客栈的屋顶,夜风微凉。
沐清绾独自坐在屋脊上,手中拎着一壶刚买的烈酒。
她从未喝过酒,但今夜,却莫名想试试。
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她咳嗽起来,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真难喝。
可她还是又喝了一口。
至少,能让心口的钝痛麻木一些。
远处,墨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孤灯,在夜色中倔强地亮着。
沐清绾望着那些灯火,忽然想起天玄宗的夜晚——
那时的魂宇,总爱拉着她偷溜下山,去小镇上买糖葫芦。她明明不爱吃甜食,却每次都会接过他递来的那一串,看着他得意的笑容,悄悄将山楂上的糖衣舔干净。
而现在,她连他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又是一口酒入喉,这次她没再咳嗽,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任由醉意一点点侵蚀理智。
——这样也好。
——醉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天光微亮时,沐清绾才从屋顶跃下。
她的酒量实在糟糕,不过半壶酒,就让她昏沉了整夜。好在灵力运转几周天后,醉意已经散去大半。
刚推开房门,她就察觉到屋内有人。
萧寒。
他正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一个茶杯,见她进来,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扯出一个笑容:
“清绾,这么早去哪了?”
沐清绾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直走向窗边,推开窗户透气。
萧寒的笑容有些僵硬,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旁,声音也比平日低了几分:
“我……我昨晚有事,没回来。”
“嗯。”
沐清绾淡淡应了一声,连眼神都没给他。
萧寒握了握拳,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眉头一皱:
“你喝酒了?”
沐清绾终于转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与你何干?”
萧寒被噎住,脸色有些难看,却罕见地没有发作,只是站起身道:
“站住。”
萧寒的声音冷得像冰,身形一闪便拦在了沐清绾身前:
“她是谁?”
被惊醒的阿媛浑身紧绷,手指死死攥住被褥边缘,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萧寒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我的丫鬟,轮不到你过问。”
沐清绾的声音冷冽如刀。
萧寒看到沐清绾倚在门边,一袭紫衣衬得她肤色如雪,眸光却比寒冬更刺骨。
“丫鬟?”萧寒冷笑,
“什么时候你也会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了?”
沐清绾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迫:
“怎么,我做事需要向你报备?”
萧寒被她逼得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又强压下来:
“我们此行凶险,带个外人只会坏事!”
“坏事?”
沐清绾忽然轻笑一声,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眉头紧皱。
因为就在他经过沐清绾身边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女子用的胭脂香。
沐清绾眸光骤冷,突然伸手拦住他:“等等。”
萧寒身体一僵:“怎么了?”
沐清绾凑近一步,鼻尖微动,随即冷笑出声:
“萧寒,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萧寒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胡说什么!”
“是吗?”沐清绾盯着他的眼睛,声音轻得近乎温柔,
“那这股‘蝶恋花’的香气,是哪来的?”
蝶恋花,是青楼女子最爱的胭脂。
萧寒的瞳孔微微收缩,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在沐清绾冰冷的目光下哑口无言。
“我……我只是路过……”
他在强暴了金翎儿后,心情舒缓,却又不愿太早回来,热脸贴冷屁股,所以独自去了花楼喝酒,只是他喝的开心,忘记了清理身上的味道,此时被沐清绾识破,顿觉懊恼。
“呵。”沐清绾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萧寒,我有洁癖。”
她抬眸,眼中满是厌恶:
“下次最好吃干抹净再来,还有……以后别靠我这么近,
脏……。”
“她从今天起是我的侍女,你无权过问,比起某些人在外面招惹的‘野鸡’,我倒觉得她更让人省心。”
萧寒脸色瞬间铁青:
“你胡说什么?”
“萧寒。”沐清绾打断他,声音轻得近乎温柔,
“管好你自己的脏事,别来指手画脚。”
萧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牙转身,摔门而去。
沐清绾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眼中的冷意渐渐化为疲惫。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忽然觉得无比恶心,指尖一搓,幽紫色的火焰瞬间将帕子烧成灰烬。
萧寒的龌龊事,她懒得管。
但只要他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床上装睡的阿媛紧紧贴着墙壁侧耳,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紧紧捂住嘴,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萧寒!这个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恐惧,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个毁了小姐的畜生!虽然她没敢睁开眼睛打量他,但他的说话语气和身上的阴冷气息,这辈子她都无法忘记。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没有能力,不能点名戳破,否则会当场死去,沐姐姐也保护不了她。
她必须忍耐,必须变强……,
才能亲手,为小姐报仇!
老天终是有眼,阴差阳错下,竟让她来到了那个恶魔身边。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阿媛才松气,但是汗水已经到了浸湿了衣衫和床褥。
沐清绾早已察觉到她醒了,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
“你认识他?你在害怕?”
“不……我不认识,这人……好强,强的让人胆寒……”
阿媛咬着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沐姐姐,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沐清绾沉默片刻,接过她手中的水盆:
“无妨,起来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