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就这么了了?
好像很难,但又好像很容易?
但为什么想要走正规途径的时候去解决很难,走歪门邪道的时候又突然变得容易?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方志钢狼狈鼠窜的背影,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得提着后背的脊髓被人一把抽去了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申总也没有立即开车,慢慢折好方志钢签字画押的丧权辱国条约,放进公文包里,然后目光看向了我。
我支着手肘,仰面躺在后座上,用虎口撑着额头,放空自己。
他看了两秒,二话没说将我揽进怀里。我并没有挣扎,只是苦笑着看了申总一眼。
现如今我才明白林浩说的外面森林里狼虎成群,一只小白兔跳进去只会被啃食干净的意思。
我也明白了胡之菲说的“凡有点姿色的女人混迹职场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意思。
是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处处都需以色侍人,以利交换。人,是世俗的人。你不想要看到虱子,除非不掀开袍子,你不想同流合污,除非立刻遁入空门。
诚然,我姿色不及胡之菲也不及李莉,我也以为这种麻烦应该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自己只需勤勤恳恳地做事,靠自己本分努力的工作就可以收获应得的,但是我想错了。或许因为皮肤白、看着娇弱,长相还算是清纯,从某种角度而言更加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才频频陷入桃色陷阱之中。
曾经,我努力澄清过,但只需一个视频就可以将我钉在耻辱柱上。曾经,我也以为像黄子爵这样拥有光环的男人是圣人,但他照样利用自己的权利逼迫我和李驰分手。曾经,我还觉得林浩比任何男人都要斯文正经,可是我喝醉了酒、落了单,他照样会和我发生关系。
如果他不是长成这副模样,不是拥有这样的社会地位,我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就轻易原谅他轻薄的行为,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吗?
是的,从本质上来说,男人都一样。我不是失望,而是如今我已经看明白了。相比之下,我反而觉得看上去粗鲁没教养的申总,倒比他们都要强一点。
他有数次和我独处的机会,却从来没有以上司的身份让我屈从于他,就连昨天,也是我逼他这样做的。
——我和申总,是我先主动的!
现在想来,我也只是利用了申总的大男子主义,他看不得我被别的男人欺负,在昨天那种情况下,在我楚楚可怜的眼神的乞求下,他不对我做什么才是奇怪的。
而我到底是出于何种心理,我很难表述,一半是因为“斯德哥摩综合征”?一半是因为对申总的崇拜?或许还掺杂着一丝丝对于李莉的嫉妒?
我已不想去搞清楚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了,因为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坏人行恶事也有自己的逻辑和立场。
而我,为自己找到的借口是——时代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时候了。既然胡之菲是好人,那么我也是好人,我们只是爱情观有些奇葩罢了。
总之,人一旦越过道德的边界,随之打开的是一个新的世界,下坠的力量永远比用力趴在悬崖上坚守本心容易得多。
在宇宙中,行星运转的轨迹、经济发展的规律、社会演变的方向……一切的一切永恒遵循着“沿着阻力最小的路径”走。
“我没事了。”我微微笑了笑,轻轻推开了申总。
申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欲言又止,他抚摸着我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怜惜,对我说:“司葭,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你送我去机场吧。”
申总说:“南宁这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处理。如果你不着急回去,就等我两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回。”
我笑了笑,自嘲地说:“申总,你在怕什么?怕我离开你之后,生活不能自理吗?”
申总将舌头往腮帮子上一抵,有些邪气地摸着下巴笑着说:“怎么会?你让我开了眼了。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敢小瞧你了。”
我苦笑,不置可否。
是吧?从人人眼中的小白兔,变成恶女只需要一个晚上。
“对了。”申总忽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收敛表情问我,“昨天你亲眼看到报告上写二氧化硫超标两倍。”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公事公办地说:“是。报告很长,分析方法和图标罗列了一大堆,最后数据就是这样的。”
申总有些严肃地沉吟了一下,说:“我看这检测数据倒不一定会作假,或许,我们工厂是得自行整改。省得以后再落下把柄。”
我点了点头,申总说的是个理儿,虽然方志钢利用数据超标胁迫我、猥亵我,手段龌龊没底线,但一码归一码,厂里的生产无小事,如果问题的确出在加工生产环节,那该整改的还是得整改。
由此,我便对申总认真提议:“申总, 可是我听那畜生说,如果工厂要加赠环保过滤设备,没有三百万下不来。我们这手套的利润才多少,要真的照他说的做,关早立又该有话说了,她会说,早知道生产橡胶手套也产生污染,还不如就生产轮胎,毛利率高,销售渠道也是现成的。”
“哦?”申总略一挑眉,“她还说什么?”
我没听清楚,以为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方志钢,便回了一句:“他就说这么多,说五十万别想把他打发了,环保设备得三百万呢。”
申总笑了笑,摸了一下我的头发,道:“我说关早立。”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关早立啊……她还问我,是不是您给我派了秘密任务,总感觉您在南宁办的厂里,可不仅生产手套。”
申总听了哈哈大笑,说:“她以为我们要玩空手套白狼那一套啊。所以人与人的信任真的很难。”
“什么意思?”我挑了挑眉。
“她以为我们拿了投资人的钱,瞒着投资人中饱私囊,最后再提桶跑路润到国外去。”
“如果当初只是向银行融资就好了。”
“万一破产,申爱电子商务公司也不保。”
是哦,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聊过,这才是申总要拉另外三位老总入伙的原因,也是降低风险为第一要务。
开公司,首先是要活着,再求好。
“可账目不是透明的吗?再说了,您还有一个公司在上海,她在怕什么?”
申总又笑:“要是账目都是透明的,会计学为什么是一门学问?每次公司出了事,进去的除了副总就是会计,网上传的小道新闻不是没道理的。”
我不由得摇了摇头,只觉得这里面太多的东西,真不是外人看起来的这么简单。曾经我在体制内做个小老师,居然还会觉得人事关系复杂,到外面一看,才发现,哪是关系复杂, 是我的心湖太小,至多井口这么大,一块小石头掉下去,便激起好大的涟漪。
申总之所以时时刻刻都表现得淡定,是因为他的那口湖像内海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