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我脑子特别清醒,就是那种挥断情丝以后的清醒。
坐在临时工位上,仔细思考了片刻,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到我,也没人来问一句,这两天我去了哪里。
这分公司虽然坐落在穷乡僻壤、乡野之地,倒也并非全是缺点,起码这里的一大半的同事都对我这个突然从总公司过来的人不太过问,也不感兴趣。
我默默对着张晨辉办公室用眼睛扫了一圈之后,拍拍屁股站起身,打算去申总那里说说我的想法。
其实,我刚才仔细在脑子里复盘了申总说的话之后,朦胧中有了些初步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刚抬脚迈出办公室,就见到小倪在走廊里抽烟,我侧身经过的时候,对他点了点头。
小倪眼睛略微一转,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正要往楼梯上去,小倪把烟头一扔,快步迎了上来:“司葭。”
“有事吗?”我转过身,强装镇定。
“昨天,你没回宿舍。一早申总回来给你拿行李,我还以为你今天回上海了。”他语气不咸不淡,净是在陈述事实,大约是职业习惯使然。
我看看他的表情,感觉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怕是过不了这关。我只是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了,林浩该不是连我们分手的事都说给他听了。
但是,我还是决定不做这个先挑明的人,对小倪笑了笑,语气温柔地回了一句:“是的。本来今天是要回上海了。昨天应酬到深夜,以为说动环保局的领导没戏了。毕竟咱这厂子确实有问题,要是他们那边坚持公事公办我们也没辙。”
“哦……”小倪微蹙了一下眉头,表情像是恍然大悟似的。
这样最好,话说一半,听话的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理解。
“这么说,昨天晚上,你们又有酒局?”
我略微点了点头,也不做过多的解释。
或许为了工作请客吃饭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在这种时候,频繁应酬也是情理之中。小倪已经想明白了,淡笑着关心了一句:“那你们的确怪辛苦的。为了这摊子事焦头烂额的,喝酒总是伤身的。”
“也没办法。”我缓缓说,“都是为了厂子尽力。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那昨晚……你们是不是……都喝醉了?”小倪试探着问。
“哎~”我摸着头,故作难受的样子,“到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怕耽误大家休息,申总就提前定了宾馆,我们留在市里休息了一晚。”
至此,我也算是把昨晚的事给解释了。至于小倪怎么想,我也控制不了。毕竟我昨晚是不是和申总在一起,这种事解释了也是白解释,不信的人自然不信,至于想要想歪的人,那便解释了也没用,还容易越描越黑。
何况,我还真的就和申总在一起。
小倪点点头说:“那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就这两天吧。等工厂自查的事情落定,我也该回了。”
小倪明知多管闲事,还是忠仆似地说了一句:“那你能早点回就早点回吧。在这里呆久了,林律师也会担心的。”
——看来他并不知道分手的事。也难怪,林浩极看重脸面。
“我听公司的安排。”我公事公办地回了一句,就转身迈步往楼上去了。
踏上台阶的时候,我脑袋里一丝一毫都没再为此事而烦恼,是真的不在乎了。
人都到了这一刻,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都和申总搞一夜情了,还腆着脸求着林浩复合,这种事我当真是做不出来。
该翻篇的还是翻篇吧。我和林浩……既然没结果,就长痛不如短痛吧。
只有想到这个的时候,我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小腹发胀,好像里面真的有个生命似的。
……
笃笃~
我在门上轻敲两下。
“进~”
紧接着,我听到脚步声,推门进屋的时候,申总已经从办公桌前挪步到我面前。
“司葭,你来了。”
难道他连我敲门声都辩得出来?
我带上门,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这是一夜情的后遗症,就是再对着申总,眼前总抹不去他某些角度某些场合的样子。
我故意轻咳了一下,端正了自己的思想。
刚要开口,他先拉了一下我的手,让我坐到沙发上,倾着身子问候了一句:“还疼吗?”
我这准备工夫都白做了,他这话问的我脸都红了。
“还好。”我摇了摇头。
“这个撕裂伤听上去有点严重啊。”他认真地说。
我脸更红了,小声解释了一句:“医生夸张……就是……”我想了一下,说,“好比冬天的时候手干得皴裂那种……”
他又是笑了笑,说不好这笑里是带着点得意还是自嘲,紧接着就对着我解释:“我平时不那样,那是情急了,只能办的狠一点,委屈你了。”
“我知道。”我提高音量,有些急躁地打断了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轻声补了句,“您不用解释。”
“申总,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我微微甩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点儿。
“说吧。”他终于严肃起来。
“我突然想到您说的,咱们整个生产流程上只有一处可能会有硫这种物质,就是塑形用的硫化剂。所以,是不是就是这儿出的问题?”
“你挺细心,也挺会思考的。”申总先是肯定了一句,又说,“我让生产线上自检自查就是这个意思。”
“那硫化剂这方面是不是做些技术调整?有没有同类的替代?”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考虑,所以前些天特意跑了趟市里,托关系找到了给化工厂做技术指导的广西大学化工学院里面的专家,对方的确给出了一套替代方案,说是现在已经可以用可再生硫化剂,能够做到原料全部可再生零污染,不过目前这种材料还在实验阶段。”
“那就是没办法了?”我有些遗憾地说。
“先别急,把市面上的几种硫化剂都做一下比对方案,看看能不能将污染降到环保标准以下吧。”
“这硫化剂是张经理找人采购的吗?”
“是。他门路多。在总公司的时候,采购大件也都是找他去办的,常规耗材是归你们行政部管。”
“这我知道。”我低声应了一句,思绪还在刚才说的问题上面。
申总拍拍我的肩膀:“你知道?”
我有些揶揄地说:“申总您真是贵人善忘。我在行政部也干过采购,我就知道采购这一行水很深,看上去差不多的东西,价格却能差上好几倍,所以行政采购的时候才要指定品牌。下面的话,我说一说,您也听一听……也许是我瞎猜,我只是觉得问题会不会出在采购上,会不会是张经理在采购的时候疏忽了,并没有购入有环保认证的优质硫化剂,所以才导致的污染物超标的呢?”
申总将胳膊在胸前一绕,点了点头:“张晨辉的毛病就是把钱看得太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替换一下硫化剂就全解决了。”我喃喃道。
申总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我,忽然问:“司葭,我突然看不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