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终于缓缓的消散了，眼前的灰雾变成了一片漆黑，只剩下单灵灵和王子煦还留在黑暗之中，沉默无言。
王子煦犹豫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单灵灵一直愣在那里，他看在眼中，嘴张了张，始终没说出话来。
他想起了自己在奢比村地下，那被稀释的冥河之水中，看见的祖先的回忆。
他大概猜到了，在一切的开始，单灵灵对烛洺赫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师姐现在一言不发，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刁苍的日记，从天上掉落下来，落在了两人身旁。
“师姐，要继续吗？”
“……”
单灵灵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的对着刁苍的日记伸出了手，书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哗啦啦的翻到了中间的位置。
接着，熟悉的吸力传了过来，单灵灵再一次跌入了刁苍的下一段回忆。
这一次，单灵灵发现，她和王子煦变成了在其他人眼中完全透明的存在，这大概是幽冥大典的前一个晚上，章尾山上虽然人不多，但是都在忙碌着。
王子煦在师祖他老人家面前用力地挥了挥手，可是老人完全看不见他，王子煦胆子大了些，干脆伸出手，拍向了老人的肩膀。
结果自己的手，就像是透明的一般，从老人的肩头穿了过去。
“师姐，别人看不见我们诶。”王子煦好奇的同单灵灵说道，但是单灵灵没关心他，四下张望着寻找刁苍的身影。
刁苍没在主殿。
离芝月去世，大约也就过了一个月左右，刁苍大概还没从悲痛中缓过劲来，并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们师兄呢？”
想到这里，单灵灵就看见师祖拦下了一个外门小弟子，“刁苍他在何处？”
“大师兄说自己在房间里，若有事叫他便好。”
小弟子怀里抱着一大捆香，急匆匆的对着老人解释了一句，就转身去布置了起来，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唉，苍儿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被情困住，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老人转过身来，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阴玄：“你平日里多陪陪你师兄。”
“你们俩终归是兄弟，你的话，他多少会听一些。”
“徒儿明白。”
阴玄恭敬的低着头，但是他的语气实在很是轻快，单灵灵感受不到一丝他为兄长难过的迹象。
“明日幽冥大典，师父还是早些休息。”阴玄抬眉看了一眼老人，“徒儿也先告退了。”
老人挥了挥手，没有阻止他。
阴玄脚步轻松的对着主殿外走去，在他走过拐角的时候，探寻似的回头看了主殿一眼。
那模样着实有些鬼鬼祟祟。
“阴玄好像有什么秘密。”单灵灵低声说着，顺手拍了王子煦一巴掌，“快，跟上去看看。”
王子煦正抱着胳膊，认真琢磨幽冥大典时主殿要如何布置，听见这话立刻回神，和单灵灵一前一后，悄悄追上了阴玄的脚步。
阴玄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
他先是走到刁苍院外，探头张望了一下屋内的烛火，看到刁苍正背对着窗坐着发呆，他才轻轻松了口气，迅速猫下身子，隐入黑暗。
他往后山去了。
“那边不是师父从不让我们靠近的地方吗？”王子煦指着阴玄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
单灵灵点点头。
在章尾山待了这么多年，刁苍几乎从不限制他们的活动，唯独后山深处那一小块地例外。
那里树木繁密，草木丛生，连一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刁苍甚至布下了结界，只为防止探索心旺盛的姐弟俩，因一时好奇误闯其中。
可现在，阴玄在确认周围无人后，竟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林中。
单灵灵和王子煦悄然尾随，穿过重重枝叶，阴玄头发上已沾满了树叶和细枝，模样有些狼狈，但他的表情，却显得异常兴奋。
忽然，单灵灵脚下一空，踏入了一片清理干净的空地。
空地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被劈开的古老树桩。
单灵灵围着那树桩走了两圈，树桩早已死去，木头断口上都是青苔，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是阴玄却是无比谨慎。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走到了树桩前，十分恭敬的双膝跪地。
接着，阴玄变出了一把莹绿色的匕首，捅向了自己的掌心。
“嘶——”王子煦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实在是有些疼，阴玄的手劲不小，如果他再用力一些，都能将自己的手背捅穿了。
但是阴玄完全没在意这些，他看着自己掌心中溢出了鲜血，就毫不犹豫的将手掌放在了树桩的青苔上。
然后，他低声的念诵了起来。
“玄津启，幽泉通，万象归元，章尾应引。”
在单灵灵震惊的目光中，覆盖在巨大树桩上的青苔，悄然泛起了涟漪。
仿佛有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层层叠叠，越来越密。
随着水波的扩散，那原本青翠的苔藓颜色也在悄然改变。
由绿转灰，由灰化黑，最终深沉得如同夜幕铺洒，看上去竟宛若一口幽深的古井，井底黝黑如墨，吞噬着世间所有光亮。
阴玄紧紧盯着那井状漩涡，眼神里泛着异样的狂热，他屏息凝神地等了几秒，随即俯身靠近漩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低声呼唤：
“……大人？”
“九阴大人？”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无法掩盖语调中的亢奋与期待。
单灵灵的脑子“嗡”地炸开，连思考都来不及，整个人便扑到了那树桩边缘，用尽力气朝着幽暗中望去，试图看清幽泉的尽头。
这就是那口幽泉。
连通章尾山与幽冥国的幽泉。
是幽冥国人唯一能踏入人间的通道。
是刁苍后来不惜封印自身，也要死守、不容九阴得手的禁地。
幽泉如一口活着的深渊，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眼睛，无声凝视着人间界。
单灵灵怎么揉眼睛，那漆黑都无动于衷，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
她第一次离幽冥国如此之近。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因为，就在阴玄一遍又一遍呼唤那个名字的时候，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之中，终于传来了一道回应。
“嗯，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