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过墨迹未干的记录，姚掌柜也不迟疑，干脆利落签字画押，“听赵大人的，请杨掌柜来对对也好。”
“那就有劳姚掌柜走一趟了。”赵就点点头，微笑道。
“啊？我？”
“不然呢？”赵就笑意盈盈。
姚掌柜神色顿时巨变，指着自己边不停摇头，边婉言拒绝：“刚把人家卖了个一干二净，马上又跳到面前，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听闻此言赵就依旧面带微笑，微微摇头别有深意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姚掌柜内心不由冷笑。想杀人诛心可以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刚想继续出言拒绝，抬眸却恰好迎上赵就极其坚决的眼光。呆愣几息长长叹了口气后，他还是咬紧牙关点头应下：“既然赵大人觉得合适，在下走一趟就是。”
“呵呵呵，放心去吧。该认的、该说的你全认全说了，这时候再害你，岂不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嫌疑？去吧去吧，我拿性命保证，杨老掌柜不仅不会跟你计较，反而会将你引为心腹。”赵就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话，虽然内里意思模模糊糊，但安抚的味道还是很足的。
而姚掌柜只是不咸不淡干笑两声，扶着凳子缓慢站起，朝赵就点点头示意后，拖着沉重的心情推门往外走。
他迈步走出去时，白虎恰好急匆匆往屋里走。两人擦肩而过，却连半眼也没看对方，可奇妙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竟然大差不差，一样的忧心忡忡。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遇到难事了？”朱雀眼尖，瞥见白虎神色不对，关心问道。
“唉……”白虎悠悠叹气，朝上首刚端起茶杯的赵就招招手，略显忧愁说：“还真就被你猜中了，那个杨掌柜……确确实实留有后手。”
“哦？什么后手能把小宗师吓成这样？”赵就美滋滋品饮一小口，边咂摸其中滋味边玩笑道。
“小宗师！”
“没必要特地强调你自己的境界，我们很清楚。”赵就抬眸看去，面露怪异。心里难忍疑惑：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他有炫耀的爱好啊？
“我的意思是：杨掌柜的后手是个小宗师。”白虎抬手扶额，无奈解释。
“啊？你没开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赵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从容瞬间变成愁闷，不住重复呢喃道：“不像、不像，是不像……”
见状白虎和朱雀面面相觑，刚想出声安慰却听到赵就的声音响起：“朱雀啊，这几天劳烦你受点累，贴身保护我！”
“有必要如此重视吗？”朱雀不解。
“废话！那可是小宗师！你不怕不代表我也不怕呀！行了，就这样吧。求你千万上点心，保我小命周全。”赵就苦着脸，不住请求道。
“嗯。我知道了。”朱雀无奈摇头，之后又点点头，保证道。
“大恩不言谢！”
“又不言谢？真是……守财奴！”
值房里的商议声渐停时，姚掌柜站在门前犹豫、踌躇许久，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心，推开众粮商所在屋子的门迈步走进去。
瞥见他去而复返，众粮商纷纷上前，七嘴八舌问：“姚掌柜，赵大人跟你说了什么？问了什么？你怎么回的？都说出来听听呗，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是啊、是啊，这种关键时候老姚你要是藏私，李某我第一个不答应。”
“此言有理！姚狐狸你心眼多，又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必定渡过此难关。可哥几个背后还冒着冷汗，提着心吊着胆呐，就指着你的奇谋妙计呢！”
面对一众粮商的七嘴八舌，姚掌柜却连半点回应都不给，反而转身面向坐在角落的杨值。恰好杨值刚喝下一口茶，正将茶杯往身旁桌子上放，察觉到有目光直射而来，他便也侧目望去。
二人隔空对视，虽然皆沉默、不发一言，但不住闪烁的眼神已胜过千言万语。
“栽了？”
“栽了。”姚掌柜低下头，轻声回道。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哗然，十几道视线在两人间不断徘徊。众粮商仅仅维持几息安静，之后疑问的声音轰然响起。
“什么叫栽了？姚狐狸你倒把话说清楚啊！”
“赵大人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句栽了？”
……
杨值扶着椅背站起来，闭上眼睛轻微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淡然开口问：“赵大人有什么条件？”
“请杨老您去详谈。”姚掌柜坦诚道。
“将前后经过说来听听。”杨值似乎早有预料那般，既没有恼怒也没有畏惧，反而像个旁听的观众，面无表情说道。
事已至此，姚掌柜也明白已经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清清嗓子后，不管有用无用，干脆利落将值房里发生的所有事无巨细一股脑全倒出来。
不等他讲述完，就有粮商愤怒出言斥责：“明明白白是个圈套，你自己钻也就算了，还拖其他人下水！姚狐狸！你可真是好样的！”
“狐狸、狐狸！呵呵呵……果然只有叫错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啊！”
众粮商叽叽喳喳，看向姚掌柜的眼神里满是轻蔑和不屑。但被点到名字的杨值反倒面无表情，始终保持缄默。
待屋里的声音见小，他这才抬起眼眸用满意的目光看向姚掌柜，出言感叹：“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呐！如此精谋细算、大费周章、挖空心思，躲不过也情有可原，不怪姚掌柜，相反老夫得多谢姚掌柜。”
“杨老……”
不给众粮商往下说的机会，杨值抬手打断道：“好了，切勿多言，姚掌柜也是出于无奈，尔等又何必苦苦纠缠？”
话毕他朝姚掌柜点点头，脸上露出抹苦笑，语气里带着妥协平静出言道：“既然赵大人想跟老夫谈谈，那老夫便走一趟吧，烦请诸位掌柜安静等候，千万别因口无遮拦而惹来祸端。”
待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众粮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由自主将目光聚焦于姚掌柜。
见此情形姚掌柜不屑嗤笑，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左右扫视众人几眼，明晃晃讥讽道：“一个两个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呵呵，你们中要是有人愿意替老子抗，老子马上去翻案！敢不敢？有没有？”
眼瞧没人回应，他不由得冷哼，“都怕死啊？那说个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