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闭上?那岂不是说这些年长期存在?周老将军已然听出不对劲,但琢磨不明白指得是哪类人,皇子?国公侯爷?地方商贾?还是江湖上的大门大派?
只好面露笑容,继续试探:“怎会不安宁呢?依老头子之见,除去偶有天灾,各州府的百姓称得上安居乐业。”
身穿蟒袍、久在高位,恐怕自家宅邸的下人死活都不甚了解,更别说清楚各州府的百姓过得怎么样。
屋内四个人都在官场里打滚了大半辈子,清一色人精中的冷静,怎么可能不知道此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之乎者也!
站在房门边、窗边的石厚载和林秀章竖起耳朵,他俩也想听听刘知远有何高见。
而刘知远本人略一踌躇,没有继续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道:“悬而未决,当然没办法稳住。”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还听不明白,那周老将军大几十年算是白混了!其中深层意思,分明指向太子之位!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干咽几口唾沫强颜笑道:“圣上还在,大齐江山社稷必然稳如泰山。”
臣子妄自议论君上,死罪一条。储君之位关系重大,他们二人又皆在军中,更是提都不能提起,否则将有更换门庭嫌疑。
周老将军深知其中厉害,立即接着出言岔开话头:“身为军人,应该多加关注阵前事宜,至于地方治理是否得当,还是交由吏部堂官评判吧。”
“谨遵先生教诲。”刘知远率先表态,终结由自己提起的话题。
另外两人同样拱手行礼,附和:“学生一定牢记于心。”
眼见几人都有数,周老将军便不再多说,继而转移话题将视线落回边关军务,“刘小子,石小子,还有林小子,你们都说说,若战事重启从哪里出兵最合适?”
“河西。”刘知远想也不想。
“大同一线军镇。”石厚载思考几息幽幽回答道。
“河西。”林秀章的答案跟刘知远相同。
三个人三张嘴、两个不同回答,可他们似乎早早商量过一般,都很默契地没提起宁州。
本以为周老将军会有不同的见解,没想到他也只是点点头,赞同道:“老头子跟你们一样,无论怎么斟酌,都觉得河西与大同周边军镇更合适,宁州始终缺少些条件、略逊一筹。”
“先生,学生以为,如果能让河西先行出兵,拖延胡人五成主力,不,三成就足够。宁州那时候再行动,必定事半功倍。”林秀章表露自己的想法。
石厚载则摇摇头,不置可否:“可是河西会先出兵吗?我以为,难!不如由大同一线先出击,牵制胡人部分主力,为宁州大军争取时间,待渡过那百余里恶土必然大有可为!”
等二人把话说完,刘知远方才缓缓开口。不过他并没有提出自己的见解,反倒阐述事实:“几个月前柳师兄向北用兵,在胡人几乎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仅仅渡过斡回河就迫不及待往后撤,甚至连在北岸扎寨安营都没有。足可见其绝不愿意拼上家底死战,最多也就意思意思,应付了事。”
停顿一二息组织语言,接着说:“由大同朔州一线出兵,窃以为不可行。那里虽然地势较平坦,但胡人马快,若是一昧退让避战,我们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战线是往前推进了,战果却是半点没捞到,不等于白费功夫么?”
“刘师弟,你的意思是,迎难而上从宁州边关出兵?”林秀章眉头微蹙,脸上满是疑惑。
刚才说从河西出兵的是你,现在第一个变卦的也是你,这、这不是想到哪里说哪里,纯粹逗我们玩呢嘛!
刘知远摆摆手,表情无奈说道:“不是选择从宁州边关出兵,而是只能从宁州边关出兵!”
眼瞧两人依然不明不白,周老将军坐不住了,轻声解释道:“从大同朔州效果极其微小,还有被提前猜透的忌讳;河西嘛,胡人打着打着就会回过劲头,那时奇谋可就变臭子喽!唯有宁州,有可能得到奇效,打出效果来。”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仔细思考几息才点点头,可他们依旧有所不解:“先生,宁州以北可有百余里险地呢……”
“是啊。”周老将军无可奈何地长叹了口气,神色里隐隐有些沉重。他长年待在宁州边关,自然清楚周边环境如何,若不是因为那百余里险地存在,早就往京城上折子请战了。
可惜,他无法改变本就存在的事实。
其余三人同样面露可惜,都低着脑袋不去看对方。按理说,他们仕途平稳,很少会有挫折苦难感,但此时此刻、提起到这个话题,他们竟然莫名其妙生出“关山难越”的心酸感。
再往后面是长时间的沉默。北伐将胡人驱逐到冰湖之北,不仅仅是皇上的夙愿,同时也是周老将军的。二十多年前的遗憾,直至今日还时常在梦中重现,一步之遥啊!
或许都算不上一步,仅半步而已……
可惜……
伤感的气氛在屋子内逐渐浮起,略微浓郁时刘知远似乎下定决心,突然后仰身体贴紧椅背,微微仰头看向屋顶,轻声呢喃:“回到蜀地后,我会跟柳师兄见一面好好谈谈。”
声音细小,宛如窗外拂过的清风,但在屋内三人耳中却好像晴天霹雳。
他们纷纷转头,三道目光汇聚于刘知远身上。一动不动好一小会儿,周老将军率先发出声音担忧道:“于公于私,此举都万万不可!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强行压制躁动,刘小子你还心存旧情,柳小子可就不一定……”
“听我的,打消这个念头吧。”
“放心,他不会杀我的。”刘知远嘴角扯起弧度,眼角弯弯,话语中充满自信。
用指尖轻叩椅子扶手几下,他继续微笑出言:“先生你不懂,我们这位柳督抚啊,眼界大得很、想法也多得不行。左手想抓着剑,右手想握紧矛,就这还不够,竟然妄想生出第三只手驾马,呵,呵呵呵。”
“真贪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