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硝烟尚未散尽的当口，落星涧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绝非一人两人，倒像是成队人马踏在碎石地上，鞋底碾过枯枝败叶的脆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喊，硬生生撕破了涧谷里短暂的沉寂。
“三少爷！您在哪儿？”“三少爷！”
那呼喊声带着几分焦灼，不用细听便知，是欧阳家族寻人的队伍到了。
显然，方才与欧阳靖远缠斗时的兵刃交击、气劲爆鸣，终究还是惊动了驻守在外的欧阳家部众。
他们定是得到了这边的消息，才会如此火急火燎地赶来。
黎明的脸色骤然微变，方才与欧阳靖远交手时凝聚的从容瞬间散去几分。
他目光飞快扫过身侧的东方羽裳与燕青鸾，指着另一个方向低声说道：“走，我们先离开这里！从那边也能绕出落星涧。”
他深知此刻不宜纠缠，欧阳家势大，若是被堵在这涧底，便是插翅也难飞。
燕青鸾心中亦是一凛，瞬间反应过来。
方才他们虽险胜欧阳靖远，可几人或多或少都耗损了内力，黎明的衣袖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她自己的虎口也因握剑过紧而隐隐作痛。
此刻若是被闻讯赶来的欧阳家众人堵住，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局面必然陷入死局。
想到这里，她再无半分犹豫，对着东方羽裳微微颔首，便紧随黎明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落星涧深处那片浓荫密布的方向疾行而去。
不远处的上官烈见状，也顾不上胸口的剧痛——方才被欧阳靖远的气劲扫中时，他险些断了肋骨。
他强撑着身子，对着身后两名脸色发白的随从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格外急切：“扶我起来！快！”
两名随从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上搀起。
上官烈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着黎明几人远去的方向，对着身后同样惊魂未定的上官家族众人沉声道：“都跟紧了！此刻只有跟着龙先生，我们才能保住性命！”
话音未落，他便率先迈开步子，忍着伤痛跟了上去，身后的上官族人见状，也连忙紧随其后，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只敢埋头加快脚步。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有人在厉声呵斥：“都给我快点！若是三少爷出了差池，你们都担待不起！”
紧接着，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惊怒尖叫——想来是欧阳家的人已经到了涧底，看到了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那血腥弥漫的场景，让即便是见惯了厮杀的部众也忍不住心惊。
燕青鸾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落星涧的入口处已隐约出现了几道晃动的人影，那些人影正朝着涧底快步奔来，速度极快。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缚龙索——那绳索上还残留着方才缠住欧阳靖远兵器时的力道，此刻被她攥得指节泛白。
没有半分迟疑，她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裙摆被风掀起，朝着黎明的背影紧追而去。
几乎是黎明几人的身影刚隐入落星涧深处的密林，欧阳家族的人便已涌到了涧底。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青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他刚一踏入这片血腥之地，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也晃了晃，显然是被眼前的惨烈场景惊得心神剧震。
“二弟！二弟！” 他失声呼喊着，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慌乱，一边快步朝着尸体堆跑去，一边对着身后的众人厉声下令：“快！都给我仔细找！一寸一寸地找！一定要找到三少爷！”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分散开来，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每一具尸体，空气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和翻动尸体的声响。
不过片刻，一名蹲在角落的随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二、二少爷！在这里！我发现三少爷了！”
话音刚落，欧阳家族的人便如潮水般涌了过去，一个个围在那名随从身边，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地上那具尸体上。
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欧阳家二少爷欧阳德。
当他的目光触及地面那具尸体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原本舒展的眉头死死拧成一团，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连呼吸都忘了起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就那样愣愣地站着，看着欧阳靖远的尸体。
片刻后，一声沉闷的“噗通”声打破了死寂——欧阳德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膝盖与地面相撞的声响在空旷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他伸出双手，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先是轻轻碰了碰欧阳靖远的衣袖，确认那片冰凉后，才敢缓缓抚上对方早已失去温度的脸颊。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起初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齿缝间溢出，像受伤的兽在暗处舔舐伤口。
可这份克制没能维持多久，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呜咽声陡然拔高，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三弟！我的三弟啊！是谁？到底是谁害了你！”
哭声裹着山间的寒风，在落星涧里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与愤怒，听得周围的随从无不垂首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德的哭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偶尔的抽气声。
他用袖口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
这时，一名身穿灰衣的随从才敢轻手轻脚地上前，躬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二少爷，眼下天色渐暗，您身子要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欧阳德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起伏依旧剧烈，他攥紧拳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查！立刻派人去查！我要知道是谁胆大包天，敢动我欧阳家的人！另外，把三弟的尸体小心抬回去，我要向父亲禀报！”
“是！”随从应声，立刻转身招呼其他几人，一行人抬起欧阳靖远的尸体，原路返回。
而在落星涧的另一头，黎明一行人正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人脚下的步伐虽有些急促，却依旧稳健。
待抵达一处地势相对平坦的安全地带后，走在队伍中间的上官烈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喊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黎明：“那个，龙先生，我们要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黎明便已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上官烈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语气平静地开口：“怎么，你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