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偏殿内,愉妃珂里叶特氏正襟危坐,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一颗心七上八下。
昨日安排的死士,按计划该在清河镇制造混乱,将永琪逼到晴儿身边,再制造“意外”……可如今一天一夜过去了,乾清宫和慈宁宫那边竟毫无动静!
既无永琪救美受伤的消息,也无皇上遇刺震怒的风声,甚至连一丝关于昨日微服出巡的闲言碎语都没有,平静得可怕。
这种反常的寂静,比任何坏消息都更让她心惊肉跳。
那些死士……是生是死?事情到底成了没有?永琪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到底有没有按她计划的去做?
“娘娘,五阿哥来了。” 贴身宫女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愉妃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永琪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晦暗,眼下一片乌青,显然一夜未眠。
昨日种种,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小燕子与吴夜霄的默契、皇阿玛遇刺时自己的失措、还有……自己那愚蠢的、只顾着争风吃醋而置君父于不顾的行为。
每一幕都让他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儿臣给母妃请安。” 永琪的声音干涩沙哑。
“快起来!” 愉妃迫不及待地起身拉住他,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永琪,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们遇刺了?你没事吧?皇上和晴儿呢?你……你可有按母妃说的,保护好晴儿?” 她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永琪不敢抬头看母亲,支吾道:“回母妃……儿臣……儿臣无事。皇阿玛洪福齐天,有紫薇、蔷薇和海兰察他们护着,也……也无恙。晴儿……晴儿她……”
“晴儿怎么了?” 愉妃心猛地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她心中甚至闪过一丝阴暗的期待,若是晴儿受了伤,永琪救了她,那“肌肤之亲”的由头岂不是更充分?
“没有!晴儿她没事!” 永琪连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是富察福隆安……护住了她,她一点伤都没有。”
“福隆安?” 愉妃愣住了,声音陡然拔高,“那你在做什么?!当时你在哪里?!”
永琪被母亲尖锐的语气逼得后退半步,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儿臣……儿臣当时……看到有刺客冲向……冲向人群另一边,儿臣就去……就去追刺客了……” 他编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追刺客?” 愉妃简直要气疯了,她猛地甩开永琪的手,指着他,浑身发抖,“永琪!你当母妃是傻子吗?!什么样的刺客需要你一个皇长子亲自去追?!你皇阿玛遇险,晴儿就在眼前,你不去护驾,不去保护未来可能成为你福晋的人,你跑去追什么无关紧要的刺客?!你……你眼里还有没有君父!还有没有你的前程!”
她越说越气,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可能因为儿子的愚蠢而彻底失败,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淹没了她:“你告诉母妃!你昨天是不是又去找那个叫小燕子的野丫头了?!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连母妃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永琪被说中心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母妃息怒!儿臣……儿臣知错了!儿臣当时……当时是昏了头了!看到有人要伤小燕子,儿臣就……就什么都没顾上……儿臣罪该万死!”
“小燕子!为了那个小燕子,她为什么会在那里!”
愉妃听到这个名字,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她为了儿子的前程殚精竭虑,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而这个孽障,却为了一个低贱的民女,一次次将她的话当作耳边风,将她所有的谋划毁于一旦!
“你这个孽障!不争气的东西!” 愉妃尖叫一声,积压了一夜的恐惧、焦虑和此刻喷涌而出的失望与愤怒,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仪态,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扇在了永琪的脸上!
这一巴掌,又响又狠,永琪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他僵跪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着眼前状若疯魔的母亲。
从小到大,母妃虽严厉,却从未动手打过他,更何况是打脸!
愉妃打完,自己也愣住了,看着儿子脸上的红痕和眼中巨大的震惊与伤痛,她心中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她指着永琪,泪如雨下,声音凄厉:“永琪!你太让母妃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你置君父于险境!你辜负了母妃的一片苦心!你……你这是自毁前程啊!若是让你皇阿玛知道,你为了一个野丫头连他的安危都不顾,他会怎么想你?朝臣会怎么看你?你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去抢?!”
永琪跪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心里更疼。
母妃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也伤了母妃的心。
可是……可是他对小燕子的感情,也是真的啊!那种想要保护她、拥有她的冲动,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几乎是一种本能。
“母妃……儿臣……儿臣真的知错了……” 永琪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疼痛,模糊了视线。
愉妃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她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恢复了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知错?光知错有什么用!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乾清宫!给你皇阿玛磕头请罪!”
永琪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现在?去乾清宫?母妃,皇阿玛他……他会不会……”
“怕了?现在知道怕了?” 愉妃冷笑,“就算怕,也得去!主动请罪,总比你皇阿玛从别人口中知道,或者秋后算账要强!你就说,你昨日被刺客冲散,救援来迟,心中惶恐不安,特来向皇阿玛请罪!记住,一个字都不许提那个小燕子!听到没有!”
永琪看着母亲冰冷而决绝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不可闻:“儿臣……遵命。”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鲜明的掌印,失魂落魄地朝着殿外走去。
背影萧索,充满了迷茫、痛苦和恐惧。
愉妃看着儿子离去的身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泪水再次涌出。
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永琪的会是什么。
皇上的宽恕?还是彻底的厌弃?
她只知道,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似乎都因为儿子那不受控制的感情,而变得岌岌可危。
而那个叫小燕子的女子,已然成了她心中必须除去的绊脚石!
殿内,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声,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