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清晨六点二十五分。
警署大楼十层会议室，空无一人。窗外的天阴沉着，云层像压在人心上的湿棉。
夏洁穿着皱巴巴的秋季制服，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坐在会议桌的一角，整个人窝进椅背。
她已经一夜没合眼。
半小时前，她刚送走法证组的人，把那份dNA回函副本送进了锁档室。
但副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份资料确凿证实：那个被抓的杀手，确实来自港城，确实出现在南联仓，确实用假身份执行任务。
更重要的是，他和米彩的袭击案，直接挂上了钩。
可现在没人说话了。
姚市不在，南都技术口的协调组刚被换人，省里还下来人，对于市局有关刘荣案和米彩之间一切有关的内容要进行特批特审。
所有消息，都必须“书面请批”，谁也不知道那封材料此刻到了哪张办公桌上，又停了多久。
她低头看着咖啡，眼圈发红。
她太清楚了，这种“停在中间”的信息，才最危险。
它没有“被否认”，也没有“被认可”，它就悬在那儿。
没人敢碰，也没人愿碰，那就意味着，它随时可能被掐断。
她想给姚静打个电话，可号码依然关机。
昨晚接到李二宝的那通电话，她差点哭了。
不是因为结果，是因为那是一段在绝望中亮起的光。
她不是个轻易掉眼泪的人，可当李二宝说“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感觉那几个字就像钉子，把她这一周以来的奔波、失眠、压力，全钉在了心口上。
她知道自己要坚持住，可她现在，连人都快顶不住了。
“夏局，你在这儿呢。”
门忽然被推开，叶西走了进来，穿着蓝制服，提着早餐袋。
她把纸袋放下：“豆浆和鸡蛋灌饼，趁热。”
夏洁愣了一下，轻声道谢。
“你又一夜没睡？”叶西看着她，“不行你得吃点东西，你再顶下去，撑不了两天。”
她没接话，咬了一口饼，眼神却盯着会议室墙上的挂钟。
“你是等姚市？”叶西问道。
关于dNA比对的事情，她知道一些。
因为这件事，就是她亲手去做的。
她是专组成员，所以很多事情，都知道。
夏洁点头，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不是等，是怕，她到现在还联系不上。”
“省里那种地方，你知道的，进去就像下了海，一回头，全是浪。”
叶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实话实说：“按说dNA这么准确的证据出现，姚市那边就可以回来重新办理案件，但是现在这证据，不好送上去。”
她欲言又止：“姚市，不会回不来了吧？”
她的回不来，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姚静很可能就此在省里接受调离命令，担任其他职务。
夏洁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不会。”
“她还在争。”
叶西不再劝她，给她倒了杯水，又去查系统的存档记录。
夏洁这边手机响了一下，是李二宝发来的新消息。
“你们那边有没有查到一个叫做丰耀地产的公司资金？可能和滨海未来社区，或者是银座那边有过资金往来。”
她心里一震，立即回拨电话。
“你怎么知道丰耀地产的？”她尽量让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的李二宝笑了一声：“早就知道，但没当回事，今天重新梳理的时候，发现它前身好像给南都打过几笔资金，就想知道，你那边能不能对接到这个信息？”
他此刻正在港城的一家写字楼里，坐在干净明亮的经理办公室。
这里曾经是阮华铭的地方，不过只是个皮包公司。
李二宝一边打电话说着，一边看着手里的账目。
旁边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秘书，小声解释。
夏洁没有说话，眼神示意。
叶西已经在文件柜里，迅速翻出一个档案袋。
档案袋的上面，赫然写着丰耀地产四个字。
夏洁拿起电话，声音比刚才沉稳了些：“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电话那头的李二宝正在翻一本手账，嘴里点着烟，声音低哑：
“我这边账翻到底了，有一笔2019年的市政资金，绕了好几道，最后打进了这家公司。”
“而这家公司，后来又被一手转给了明德资本。”
夏洁眉心一动。
“也就是说，”她低声，“银座那批‘合法投入资金’，其实是从丰耀转出去的洗白款？”
“我不知道，这笔资金被转手太多次，很难查出源头，不过。”
李二宝把烟掐灭，“我这边能补给你三样东西：那笔资金的转账记录、一份丰耀的公司章程复印件、还有……一个操作这笔账的人名。”
“谁？”
“张炳煌。”他轻声道。
夏洁的指尖一抖。
叶西这时已经拿着档案走回来：“找到了。”
夏洁接过档案，快速翻了几页，果然在一页落款处，看到那个名字——张炳煌，备注身份：企业法律顾问。
她心脏一紧：“你说的那个张炳煌，就是律师张炳煌？”
“对。”李二宝冷笑一声，“之前你不是说，找不到银座和远东集团的联系吗？”
“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找不到，是中间隔了太多的人和程序。。”
“你只要找到他签的那份合同——就能证实，这家公司跟远东是一伙的。”
夏洁猛地起身，把桌上的档案袋合上，语气沉下去：“李二宝，你这次是真的送了一根线过来。”
“我们搞不定银座，就是银座太干净，即便是现在拿到杀手的dna，也只能证明那个杀手是受人指使，增加远东集团的嫌疑。”
“可是这个证据，如果对上账的话，就是一根针。”
“能戳穿银座案的‘资金来源合法’说法，拉远东集团下水，还能直指，明德资本和滨海未来社区的联系，也能让姚市在省里有回旋余地。”
“可你要答应我，把你这边的资料打包发给我。”
李二宝语气不变：“行，我会让杨璐送一份过来，但你也要记得，尽快让那份资料走程序封档。哪怕你不能立刻公开，也别让它掉进谁的抽屉。”
夏洁“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了几秒，眼神里有种刚刚拽住一根绳子的紧迫感。
也带着一抹，迫切的希望。
但是当她注意到叶西的眼神，忽然轻笑：“怎么，你很关心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