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和师傅什么赌约，三年之后，你必输！”
周立安被江雪砚骂得脸色难看至极，又没有办法直接怼回去。
江雪砚放了狠话，周立安从鼻孔里哼气，“不自量力。”
这里没有任何人欢迎他，周立安再也待不下去，拔腿就走。
江雪砚从窗户口亲眼看见那辆劳斯莱斯驶离龙老的别墅，她帮着师娘一起收拾滚落在一地的杂物。
“师父，你说你也是这么好的茶具摔碎了，是不是故意想换新茶具了？”
龙威没说话，长长的叹口气。
最令人讨厌的男人走了，他沦为卸下一身的防备，泄了气，眨眼间就无精打采起来。
“真是作孽。”
老头脸上的落寞显而易见，江雪砚忍不住问，“师父，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她实在太好奇了，什么事儿能让好好的师徒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赌约又是说的什么？
龙威的表情几番变化，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江雪砚。
之前不想跟她说，一是不想让这些事让她糟心，二是他也觉得丢人说不出口。
这次江雪砚都已经见过周立安，甚至对他放出狠话要赢下三年后的赌约。
不说不行了。
“当年……”
这事儿说来话长。
要从当年龙威还在港城大学任教的时候说起。
当年周立安也是港城大学的学生，不过他远没有现在这样风光，当时的他只是一个穷小子。
学费靠借，生活费靠打零工来赚取。
龙老当初看他勤奋好学，家境贫寒，天赋又是那样惊人，便生出几分爱才的心思，将他收作自己的徒弟。
把他介绍去跑组，给他推资源人脉。
龙老的眼光无疑是毒辣的，周立安很快在这一行上显露出天赋来，一些独到的见解和对剧情的解析，令人惊奇。
大家都在夸赞他。
还没毕业，周立安已经导演了三部电影，其中一部还获了港台的电影奖。
天才导演的称号因此而来。
师徒二人配合默契，业内连连称奇，无数人羡慕龙老收到这么好的徒弟，也有无数人羡慕周立安小小年纪能被龙老看上。
那段时间里，龙老一家和周立安关系很好，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
可惜好景不长。
师徒二人，逐渐有了分歧。
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可那一晚师徒二人争吵的场景，却好似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雷雨夜。
讨人厌的大雨连着下了几天都还没停。
周立安开车来找龙威，车库到屋檐几米的距离，周立安难得打伞，黑色的皮鞋踩在雨中。
进门时男人头发已经被淋湿，顺着一缕缕头发往下滴着水。
周立安不顾狼狈，冲进龙威书房。
“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这次机会，你为什么不同意！”
男人的嘶吼伴随着窗外的雨声，显得嘈杂极了。
窗外电闪雷鸣，龙威的脸盛着怒意，“那算什么机会，狗屁机会！”
“你就给我踏踏实实的在国内拍！”
周立安的不服不满全都写在脸上，“凭什么？”
“就因为你之前的经历，要断送我的所有前程吗？”
试图两人相处多年，彼此有什么弱点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说出话来就更伤人。
龙威早年在港城跑组，当时进了一个外国剧组，被组的外国籍演员导演歧视。
自那之后龙威就对所有外国人敬谢不敏，他也厌恶上了外国的文化。
而这次周立安看重的是一次到美国进修的机会。
他也联系上了美国的一个着名导演，想去学习，可龙威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扬言敢去就断绝师徒关系。
龙威被周立安的话气得不行，当年他被歧视，是他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伤痛记忆。
周立安拿这点插他的心窝子，龙威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心凉了半截。
“我断送你的前程？没有我有你周立安？”
“在国内你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以为国外是什么好地方？”
“说不许去就不许去，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师父。”
龙威态度强硬，也懒得跟周立安多说。
不曾想，周立安双目赤红一片，脑子里不断回闪着龙威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没有我哪有你周立安。
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你也觉得我是因为你。”
“既然这样，我也不想顾什么师徒情谊了。”
“这些年这些年在您膝下尽孝，算是我偿还了您当年对我的提携之恩。”
“往后的路我想自己走，我也想让你们都看看，没有你龙威的帮助，我周立安到底还能不能行。”
龙威万万没有想到周立安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看对方的神态，显然这样的想法产生不是一天两天。
难以言表的失望快淹没他，龙威一向要强，不会允许自己摆出脆弱的一面。
因此他哪怕再心痛，也绷着强硬的态度，“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了？你什么都不是！”
“外国的月亮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我的话你听不进去，那你就去闯吧。”
“以后后悔了别来找我，我们俩恩断义绝，我不想再看到你。”
龙威的脾气一向是这样，生气了骂人特别狠，连江雪砚都被他骂哭过，何况是在气头上的周立安。
此时周立安无比上头，他瞪着一双眼睛，“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赌我将来电影票房会超越华国所有导演？”
“赌注是我全部身家，如果我输了我就退圈，我的所有财产全部归你。”
“你输了也一样。”
评判一个导演最直观的标准就是票房。
用这个来评判，还算公平公正。
说完话后，周立安就用那双如鹰一般的双眼紧盯着龙威，“怎么，师父不敢应战吗？”
“我有什么怕的，只要你别后悔就行。”
周立安不后悔，白纸黑字他写下赌约，时间期限定在十五年。
气头上的两人签下契约。
从此恩断义绝。
自那之后，周立安孤身一人去了美国。
龙威却因此生了场大病，一蹶不振。
大部分时间都休养生息，如果不是要偿还林青青的一个人情，他也不会来教江雪砚。
听完全程江雪砚觉得唏嘘，那么好的感情，就因为一场争吵而散伙吗？
或许争吵只是那么一个导火索，龙老和周立安的矛盾肯定早在之前就已经积累。
周立安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哪怕不惜背叛昔日师门。
他性格蛮极端的。
龙老也是，明明是担心周利安去美国被那些人欺负，但话说出口就变了味儿。
周立安有天赋在，哪怕在国内拍电影，假以时日，也会中外闻名。
这师徒两人或许是缘分不够深，才走散了。
“若一心为求学就算了，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失了本心。”
龙老又牵扯出另一件事。
去美国的那十二年里，周立安不像自己想象中过得那么好。
歧视无处不在。
好在他在内地拍电影时有一些积蓄，看在钱的面子上，周立安有活儿干。
费了些功夫，总算让他指导上电影了，编剧却强烈要求加一些刻板印象的东西进去。
做坏事的一定是华人。
犯蠢的也是黄皮肤。
最后白人出场英勇救人。
周立安刚提出质疑，资方和其余人都盯着他，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立马撤掉他的职务。
周立安为了自己的前途，他拍了。
那部电影，龙老看了，看到一半将电视机都砸了。
他拦着周立安不让去，何尝不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可周立安不听啊。
再后来知道周立安的消息，便是他更改了国籍，拍了几部没什么水花的电影，据说还负债累累。
一直到近几年，周立安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指导上了大电影，也登上了好莱坞大屏幕。
后续的事，江雪砚已经知道了。
周立安终于在今年拿下一部超高票房的电影。
他迫不及待来找龙威证明自己。
背叛龙老，改国籍，电影里暗戳戳搞歧视……
明知龙老还在病中，他故意来气人。
江雪砚只觉得自己那巴掌打得还不够狠。
周立安决定去闯荡欧美，这本身并没有错。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和定力。
在压迫下，不得已背叛了自己的皮肤和国家。
“师父，如果周立安当年不屈服，不肯拍歧视，结局会有所不同吗？”
这个问题，龙威已经想过无数遍。
“不知道。”
他无法给出答案。
“或许，希望非常渺茫吧。”
周立安没有背景，他一个农村出身的人，在异国他乡，更没有人可以扶持他。
坚持拍自己的东西，就两种结果。
要么钱花完之后，事业毫无起色，周立安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国。
要么遇到一个心软的投资商，看到他的天赋，愿意助他一臂之力，那就是皆大欢喜。
投资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人家凭什么在华国人身上花那么多钱。
要坚守本心哪有那么容易，只能说周立安做出的选择，对他来说，是距离成功最近的。
他取舍掉了一些东西，比如师生情、比如自己的良心。
“师父只有三年的时间了，您之前怎么半个字都不提。”
要是两年前拜龙老为师的时候，他把这段秘辛讲给她听，自己早做筹备，五年的时间，应该能培养出一批导演吧？
师娘在旁边为龙老解释，“他啊，根本就没想过能赢。”
要是真想跟周立安争一个高下，龙老早就收徒了。
这么多年，求着龙老收徒的不计其数。
哪怕龙威广撒网，也能捞到那么一两个有真才实学的。
他不愿意。
收徒这事看缘分。
更多的，他也怕再收到像周立安那样的徒弟。
江雪砚捏紧拳头，“师父，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动力！”
“你看着周立安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你不生气吗？”
“他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
龙威表情淡淡，“就他，还翻不了天。”
“周立安上部电影全球票房共10亿美金，也就70亿人民币票房。”
“今年国庆有几部大制作，其中一部是我相熟朋友执导的，票房应该能超过70亿。”
怪不得师父不急。
华国这么多人，基数这么大，国庆又是长假，只要电影不拉胯，票房都会高的。
只不过，谁也没有办法预测今年国庆的电影票房。
万一……
还是得早做准备。
有江雪砚在旁边插科打诨，龙威很快就从失落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不聊不相关的人了，你演唱会忙完了？今儿怎么有空来见我啊。”
“忙完了，忙完了，没给师父您丢脸。”
江雪砚顺势用新的茶杯给龙威润一杯茶，“师父，您哪儿的话。”
“徒弟哪怕在外也时刻记挂着您的，这不一忙完工作就回来看您了。”
龙老和师娘都打趣她，说她惯会嘴贫。
但肉眼可见，龙老和师娘嘴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她俩很开心。
龙老和师娘膝下无子。
师娘是教师，每月有退休金，因此哪怕龙老真输给周立安，每月1w多退休金，完全足够老两口来内地生活。
何况，还有江雪砚在。
师父师娘都对她极好，江雪砚已经将她们当成亲人。
若真有那一天，小徒弟孝敬几套房、车都不是问题。
中午江雪砚在龙老别墅吃午饭，照顾到她的口味，桌上加了几道辣菜。
江雪砚话不少，又存心逗二人开心，饭桌上氛围极度和谐。
一直到晚上，江雪砚提出要走，师娘依依不舍。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没过夜就得走。
师娘和龙老对视一眼，龙老摆摆手，她忙，让她去吧。
“师父，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我还有很多问题得请教你来着。”
“对了，姚导说演员第二季问你还要不要继续……”
龙威一听演员2，去年被那些蠢演员折磨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他一改恋恋不舍江雪砚的态度。
“宛若，送客！”
声音洪亮如钟，病都被吓好了。
江雪砚失笑。
云宛若也就是师娘，“你可别吓他了，节目录制的时候，天天给我打电话抱怨，回来之后，你师父都老了好几岁。”
江雪砚没想到真给师父气成这样，“好好好，下次不祸害您了。”
“您不是那么多朋友吗？推荐几个给节目组呗。”
不愧是师徒，仅一个眼神，龙老就明白江雪砚的意思。
啊对对对。
这苦自己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吃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