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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声线极细,仿佛生怕被暗处潜藏的什么东西听了去,眼角余光又不由自主地往兽房深处瞟去——那里,用铁条焊成的牢笼里,正静静趴着一团黑黢黢的影子。

满脸胡茬的汉子闻言,猛地攥紧了腰间柴刀,喉结上下滚动,压低嗓音警告道:

\"少管闲事!你忘了上月那俩多嘴的下场?现在可还泡在粪堆里沤肥呢。\"

他话音刚落,铁栏后的巨虎像是被血腥味瞬间吸引,忽地立起庞大身躯,如小山般的虎躯狠狠撞在铁条上,发出嗡嗡巨响。

那畜生皮毛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双目赤红似燃着两簇鬼火,嘴角还挂着未啃净的碎肉,涎水顺着獠牙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腥气四溢的水痕。

\"嗷——!\"

虎啸如惊雷乍响,马脸汉子\"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进泥坑,两只草鞋在地上慌乱蹬出两道深痕,直到后背重重撞上墙根,才惊觉铁栏依旧纹丝未动。

他恼羞成怒,抄起脚边石块,狠狠砸向虎笼,骂骂咧咧道:

\"娘的!吓你祖宗呢!呸,该死的畜生,还敢故意吓唬老子,看来还是得饿它几顿。”

石头砸在铁条上迸出串串火花,巨虎却只是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猩红瞳孔里清晰映着他惊慌失措的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仿若嘲笑般的呼噜声。

胡茬汉子盯着地上不住呻吟的囚徒,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又蹭,汗湿一片,仿若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

\"前儿跟官差押货的兄弟,回来时屁股都被打得稀烂,要是咱们敢私下截留这些人,万一被发现,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话未说完,就被马脸汉子一把拽到墙角。

对方用脏袖口胡乱抹了把汗,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急切道:

\"富贵险中求啊,这世上有什么比白花花的银子更诱人?只要把他们手脚筋挑断,舌头割了,往山沟里一送,这不比咱每月挣那几百文辛苦钱强百倍?\"

要知道,这些人可是天选者啊。

外头哪怕一个这样的人,都快被奉为陆地神仙般的存在,如今却如死狗般任他们拿捏,光是想想,都比上窑子里耍一趟更值得吹嘘。

马脸汉子面上涌起几分诡异的潮红,目光死死落在地上的天选者身上,眼中满是贪婪与恶意。

老天爷真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就能得这份神力?

若是自己有这机缘……

“嘶!”

想到这些人的悲惨下场,马脸汉子瞬间回过神来,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再不敢胡思乱想。

一旁的胡茬汉子瞧他这莫名举动,顿时惊疑不定,不由悄悄往边上挪开一段距离。

随即,他脑中回想起对方先前的话,喉结重重滚动几下,神色渐渐变得犹豫起来。

马脸汉子见状,赶忙往他手里塞了块带血的碎银,趁热打铁般继续撺掇:

“你还犹豫啥?就咱这破地方,上头的主子们都多久没来看过了。

不就几个人嘛,只要咱嘴严实,谁能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更何况笼里那些畜生一日比一日古怪,若再继续这么喂养下去,保不准哪天就成了山精妖怪。

“咱留他们一命,那可是做了件大好事。赶紧的,咱现在就把他们先抬屋里藏起来,明儿混在粪车里运出去,这辈子可就有盼头了。”

胡茬汉子手指微微颤动,掌心处的那粒碎银深深陷进肉里。

他死死盯着地上囚徒模糊的面孔,干裂的嘴唇翕动片刻,终于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缓缓点了点头。

——

马脸汉子见他终于松口,那张粗糙的脸颊瞬间堆满了褶子,一口黄黑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微光。

他兴奋地抬手,往对方肩头狠狠一拍,麻布袖口滑落,露出半截黧黑的胳膊,咧着嘴笑道:

“这就对了嘛!你就等着银子数到手软吧。”

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撸起袖子,往手心“呸”地吐了口唾沫,抄起边上的一根木棍,朝着地上那些天选者的脑袋狠狠敲去。

只听得几声沉闷的响声过后,原本还在不住呻吟的天选者们瞬间昏死过去。

胡茬汉子看着地上那些人头破血流的惨状,原本正从怀中掏东西准备迷晕众人的动作猛地一顿,皱起眉头,满脸不满地说道:

“你急什么,万一真把他们敲死了,咱们还拿什么去卖钱?”

他本想着给这些人灌点迷药,让他们沉沉睡去,省得半路上突然闹出什么麻烦。

“嗨,我这不一时心急,给忘了嘛。

不过你那些药都是给笼里畜生配制的,这剂量要是把控不好,万一真把他们给吃死了,咱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咯。”

马脸汉子陪着笑脸解释着,赶忙伸手探向天选者们的鼻尖,察觉到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近来兽房里这些畜生不仅身形日渐长大,就连食量也愈发惊人。

有时候,它们盯着自己的眼神,实在让人心里直发毛。

所以,即便上头主子对这些畜生另有打算,他俩还是背着其他人,隔三岔五就故意饿这些畜生几顿,让它们没力气叫唤。

万一哪天这些笼子关不住,他俩好歹也有机会逃跑。

马脸汉子心有余悸地瞥了眼那些正不断抓咬栅栏的猛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赶忙转移话题道:

“老胡,你说,那对夫妻到底能跑到哪儿去呢?怎么就这么能躲?”

“你管那么多干啥?既然官府告示都贴出来了,他们就算再能躲,最后肯定也得被抓住。”

胡茬汉子没好气地回应道。

他觉得有这闲工夫闲聊,还不如赶紧把地上这些人拖进屋里去。

毕竟,他们老爷可是府丞,还是知府大人的连襟,就凭这层关系,在这云渊城地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马脸汉子面露遗憾之色,砸吧砸吧嘴说道:

“我就是可惜没能碰上绍家这夫妻俩,要是能让我领了那赏钱,转头就能赎身出去,将来买上些良田,咱也做个逍遥的地主老爷。”

胡茬汉子闻言,不禁好奇询问:

“不就是两个人嘛,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说的赏银到底是多少?”

马脸汉子得意地竖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二……二十两?”胡茬汉子试探着猜测。

“啧,瞧你那点出息!”

马脸汉子满脸鄙夷,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是二百两银子!”

“什么!这么多银子,这要是能让我们……”

胡茬汉子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目光中满是贪婪与惊喜,话音未落,身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卷起一阵阴寒刺骨的冷风。

“你们在找我?”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谁?”

胡茬汉子心口猛地一紧,下意识地刚握住腰间的柴刀,后颈处便陡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咔嚓——”

一道骨骼错位的闷响传入耳中,胡茬汉子瞳孔骤缩时,余光就瞥见马脸汉子早就不知何时倒在地上,脑袋更是诡异角度垂落。

他想要张嘴呼救,却感觉喉管里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嘴巴费力地开合着,却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意识也渐渐被黑暗无情吞噬。

绍临深从阴影中走出时,拂了拂袖子,衣摆扫过地面血渍。

他蹲身翻开天选者眼皮,指尖凝出一道白光点在他们眉心。

而后从空间取出一瓷瓶,将丹药塞去众人口中,一道道淡光从伤口处溢出,原本深可见骨的鞭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

不出片刻,地上的人便相继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不等他们开口,绍临深便快速安排道:

“先别出声,待会儿你们就跟着小黑离开,它会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

等这事儿彻底了结,你们自然就会平安无事。”

几名原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天选者,只感觉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游走。

须臾之间,众人身上的伤口竟然开始慢慢愈合,人也渐渐有了起身的力气。

众人看向地上那两具尸首,彼此对视了一眼,瞬间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与抓他们的人并非一伙,当即感激涕零,纷纷“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谢:

“您的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今后定当赴汤蹈火,报答今日之恩。”

绍临深摆了摆手,说道:

“你们记住今天说的话,以后多做善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赶紧走吧。

小黑,你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绍临深话音刚落,便朝着黑暗中轻轻招了招手。

刹那间,一只足有丈许高的黑犬踏步而出,它那巨大的爪垫落在青石板上,竟未发出一丝声响,宛如鬼魅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众人险些惊呼出声。

这黑犬一出现,原本还在笼中疯狂抓挠嘶吼的巨虎以及一众猛禽,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威慑,齐齐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伏低身子,将脑袋紧紧贴在地面,喉间发出讨好的呜咽声。

绍临深挨个在众人身上贴上一张隐身符,那符纸贴上的瞬间,便化作一道微光隐没在众人衣衫之中。

随后,他站在兽房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的身形逐渐隐入茫茫夜色之中,直至再也看不见任何踪迹。

紧接着,他迅速换上其中一名下人的衣服,手在脸上一抹,瞬间就变成了胡茬汉子的模样。

然后,他拎起两具尸体走向兽笼,随着铁链被缓缓拉开,一阵“哗啦”声响过后,数十道绿光骤然亮起。

当猛兽撕扯衣物的声响渐渐平息,他抛着腰间铜钥匙走向主屋,月光在钥匙齿间流转,映出锁孔里未干涸的血渍……

……

半月后。

知府大人寿宴的喧嚣尚未散尽,不过十日光景,赴宴的宾客们便如同被诅咒般,周身相继绽出狰狞的毒疮。

起初,这些人只是身上长满细密的红疹,几日内便溃烂成流脓的创口,瘙痒钻心刺骨,仿佛有万千毒虫在皮肉下噬咬。

更骇人的是,溃烂的血肉散发着腥臭,任凭多少名贵药材敷用,都止不住那腐坏的势头。

城中几户跺跺脚能让地面颤三颤的世家富户,竟全家老小无一幸免,少主人抱着肿胀流脓的手臂在府中打滚,老夫人咳着血沫抓烂了锦缎被褥,往日里煊赫的门第,如今只剩一片压抑的哭嚎。

“瘟疫!肯定是瘟疫来了!”

消息像野火般卷过云渊城的青石板路。

但有心思敏锐的百姓渐渐看出了蹊跷——那怪病像是长了眼睛,专挑高门大院下手。

偶有几例外传的病症,细细探究下来,皆是在富户府中当差的下人,因沾了主家的衣物或残食才不幸染病。

“怪事!难道这病也嫌贫爱富?”

倚在墙根底下的老乞丐,一边搓着皲裂的手,一边望着对面药铺前排成长龙的队伍,忍不住连连咂舌。

可无论这病多么稀奇古怪,其凶险程度却是毋庸置疑的。

城中最负盛名的周大夫,刚被匆匆请进知府大人府上半日,出来时,那雪白的胡须上溅满了血点,他神色黯然,颤巍巍地摇头叹息:

“毒气入髓,回天乏术了……”

话音未落,府内便传来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嚎。

更棘手的是,云渊城大半的官僚富户都倒在了病床上。

平日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知府衙门,如今冷冷清清,只剩几个老仆拄着扫帚,勉强守着大门。

公文堆积如山,却无人问津;漕运被迫停摆,粮食运输受阻,导致粮价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涨,整个云渊城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

消息飞速传至京城,奏折上的字迹仿佛都透着焦灼与不安。

有朝臣心急如焚地向皇帝上奏:

“哪有下毒只毒权贵的道理?其中必定有人从中作梗!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于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接连发出,钦差大臣率领一队兵马,星夜兼程奔赴云渊城。

铁蹄声声,踏碎了云渊城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也仿佛踏在每一个云渊城百姓的心尖上。

可就在官轿即将入城时,城北那座常年紧闭的庄子突然传来惊天巨响——那坚固的夯土高墙,竟如纸糊一般轰然坍塌。。

刹那间,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数十头身形庞大、足有丈许高的异兽,张开血盆大口,獠牙闪烁着寒光;翼展如伞的怪鸟,发出阵阵尖锐的嘶吼,从废墟中疯狂冲出。

它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猩红光芒,见人便凶狠地扑去。

庄子里的护院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利爪撕开了胸膛,残肢断臂甩落在假山池塘里,惊起一片血色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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