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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庚笑了笑:“我来告诉大家。”

“在一个古代新兵的眼中,战争最开始,一定是红色的。”

“在冷兵器时代,两军交战,难免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如果这个新兵能在大战后活下来,他会发现,战争是黑色的。”

“因为大战之后,鲜血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就会成为黑色的烂泥。”

“到最后,新兵会发现,战争其实是白色的。”

“打扫战场的时候,两方死掉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眼睛是死不瞑目的惨白。”

“这时候,几只食腐的秃鹫飞过,你抬头望去,会发现天空也开始下起皑皑白雪。”

顾长庚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那哪里是雪,分明是死去之人燃烧之后,飘散在天空之中的灰烬。”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产生瘟疫,战死的士兵,通常会被堆叠在一起,集中焚烧。”

“经历过一场完整的大战,新兵才算是真正的士兵。”

“当一个从来没有杀过生的人,看到昔日一起训练、一起吃饭喝酒、一起嬉戏打闹、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就那么毫无尊严,毫无价值地成为火堆之中的一粒尘埃,对他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士兵的眼前发生。”

“久而久之,每一次上战场,士兵必然神经紧绷,像拉到了极点的弦,稍一挑动,便会断掉。”

“然而那些身居高位的将军、大帅,他们才不会体会你一个士兵的承受能力。”

“军令如山,他们只会用极为严苛的军法,控制每一个士兵。”

“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训练、几时睡觉,都有严格的规定。”

“但凡有不从破坏军法者,动辄杀头警告。”

顾长庚的话,让所有人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似乎他们此时就是那个在曹营中战战兢兢的士兵。

顾长庚深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特别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军法只是更为严苛。”

“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每一个士兵都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猛兽。”

“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拔刀砍向可能的敌人。”

顾长庚一边说着,一边握住拐杖做出一个拔剑的姿势。

“某一天夜晚,充当斥侯累了一天的你回到狭小的帐篷之中。”

“帐篷里面,是和你同样狼狈不堪、身心疲惫的几十号人。”

“两军到底什么时候开战,决战地点,敌人会不会突然发起偷袭,将军到底是什么打算,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目光呆滞,呆呆地望着帐篷顶。”

“黑暗之中,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的环境,让你感到异常压抑,异常浮躁。”

“这样的日子,似乎看不到尽头。”

“你多么希望黑暗之中出现一道曙光,来拯救你,拯救这座高压的军营。”

“你这么想着,浑浑噩噩地就要沉睡过去……”

“突然之间,不知哪个新兵蛋子猛然坐起:敌袭,是敌袭!”

“你猛然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但营帐之外,分明有马蹄之声。”

“你猛然拔出腰间佩剑,警惕地四处张望。”

“却发现有无数眼睛正盯着你。”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营帐内突然发出恐怖的声音。”

“一屋子里,一半的士兵,举起刀剑向你砍来。”

“和你熟知的另一半人,借着夜色还是看清了你。”

“别动手,是自己人!”

“他们为你辩解着。”

“然而黑夜之中,两方人马谁也不信谁。”

“帐外的马蹄声越传越近,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对方的一个新兵蛋子砍了过来。”

“因为他相信,你们就是敌人,如果现在不动手,等劫营的人马到了,你们里应外合,他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两方人马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厮杀了起来。”

“更为可怕的是,随着你们的厮杀,周围营帐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顾长庚说到这里,将拐杖重新拄在地上,闭上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观众们听得入迷,评委们听得过瘾,撒呗宁张大嘴巴,许久之后才冒出一句:“原来这就叫‘营啸’。”

顾长庚睁开眼睛,缓缓地点点头:“更可怕的,是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节目正在全程直播,我担心后面的话,会碰线导致直播被封。”

“不用怕。”撒呗宁得知还有后面的内容,迫不及待地说道,“您老就放心大胆地讲。”

“我们洪滔导演有的是能力,一定能把节目保下来。”

导播室里,洪滔一脸黑线:“撒呗宁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

副导演问道:“要不要提醒一下小撒,别让顾佬讲下去。”

洪滔淡然道:“没事,讲点历史而已,能出多大问题!”

“让他讲敞开了讲。”

顾长庚在撒呗宁的鼓励下,拄着拐杖,神情肃穆地道:“听到厮杀声,百夫长、千夫长们匆匆跑入各营,点起火把,让大家认清面前的是敌是友。”

“在火光的照耀下,你们营帐里那些吵着喊着要杀你的人,终于看清了,你其实是自己人。”

“千夫长走过来,一个大嘴巴子就抽到你的脸上,对你骂道:‘狗娘养的,探查情报回来不换衣服?’”

“你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敌方的军服。”

“身为斥侯,去敌营探查情报时候,都要换上敌军的军服,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一次,确实是你疏忽大意了。”

“但那又怎么样!”顾长庚忽然眼色一凛,仿佛他就是那个忘换军服的小兵,“忘记换衣服,就要战友杀吗?”

“忘记换衣服,就要被千夫长大众打巴掌吗?”

“战场上受再重的伤,你都能忍受。”

“但千夫长当着这么多自己人的面,给你这一巴掌,虽然不是很痛,却让你尊严扫地。”

“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到军营,这个千夫长指着刚洗完脚的脚盆,让你去倒洗脚水。”

“第二天一大早,又把你从床上踹下来,让你去给他打早饭。”

“你参加的第一场大仗,让你跟着他的战马奔跑,随时为他递上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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