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下了雨。
初春的雨最是润物无声、缠绵悱恻，小半夜的雨水也只是在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
许是与酆青檀说开了，元戈难得睡了个好觉，早晨醒来才发现细雨未歇，只云层也薄，竟有亮白的光线从云层之后打下来，草木枝叶间都像是被打了一层明亮的光晕，好看的很不真实。
像梦境。
只这梦境却被莽莽撞撞冲进来的林木打破了，“少夫人！盛京那边来人了！”
元戈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便是一喜，随即一直提着的担心终是落了地，一边朝外走一边问着，“大哥来了吗？”
“温少爷自己倒是没来，来的人是陪着小少爷在咱们府上小住过一阵子的……哦对，叫阿昆。他说温少爷这阵子很忙，实在抽不开身。”林木跟在旁边，一边走一边说着，“来的除了阿昆，还有几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几人护着一辆马车过来的，属下见着就赶紧过来了。阿昆说温少爷还给您捎了信，说是小少爷代写的。”
“卓卓？”想起那个活泼可爱讨人喜欢的小人儿，元戈也不由温柔了神色，“也不知小家伙的字练得怎么样了……倒是有些想他了。这么久没回去，估摸着不好哄……”看来还要去找点宝贝带回去哄哄才成，那孩子喜欢舞刀弄枪的，不若去祖父珍藏的宝贝里挑几件……自己虽然并非温浅，但若论血脉亲缘，倒也的确是那孩子的远房姑姑才是。
许是葳蕤果终于有了着落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许是想着远在盛京的小孩，元戈此刻的表情是这段时间少有的温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少夫人喜欢小孩子？”林木见着这样的元戈，倏地“嘿嘿”一笑，“您与主子都生得这般好看，生的孩子定是同温家小少爷一般伶俐可爱。少夫人，您喜欢小公子还是小小姐？”
元戈一愣，还未作声，林木却乐呵呵地兀自盘算上了，“属下倒是觉得小小姐更可爱些，不过若是先有个小公子也是极好的，这样也有人保护咱们小小姐……”
元戈侧目看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兀自点头计较着到底需不需要小公子的林木，默默扶额，半晌打趣道，“这么喜欢小丫头，自己生一个呀！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就没个心仪的姑娘？”
林木摸摸后脑勺，难得腼腆，“没呢……这些年跟着主子进进出出的，连个认识姑娘的机会都没有，哪有机会心仪哟！就算认识一两个，也多是鉴书这样的，武功高得我都打不过。”说完压了压嘴角，无奈叹气。
“鉴书怎么了？多好一姑娘。”
“是挺好的。只是……”林木又摸摸后脑勺，清晨微凉的细雨中，耳根子都泛着红。他讪讪笑道，“承认自己引以为傲的功夫不如一个姑娘是需要一点勇气的，而更需要勇气的是，一辈子被一个姑娘压在拳脚之下……属下实在没有这样的勇气。”
说完又嘿嘿一笑，“再说，鉴书那死丫头可看不上她的手下败将。”
元戈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同我说说，我帮你留心着些？”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大了些，雨点子被风带着飘进了伞下。林木将油纸伞往下压了压，自己站在伞外，闻言低了眉眼憨厚温柔的模样，他说，“倒也没有明确的什么类型，她不一定需要温柔懂事，也不一定要会操持家务，甚至不一定需要如何轰轰烈烈过，只……互相瞧对了眼，彼此体贴、扶持着相夫教子，就算日子平静如水，也是极好的。”
压低了的伞遮了视线。
元戈看不见林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和着细雨落在耳畔的声音透着股陌生却并不违和的温柔。这个很多时候都显得粗枝大叶的少年郎对未来的憧憬竟是如此温柔平和的一幕，倒是有种超脱了年龄之外的通透。
叫人意外。
“会有的。”元戈抬眸轻笑，“不急。”
雨还没停，阳光却倔强地要在雨幕之间争得一席之位，每一片云层的边缘都被镀了层金光，竟有种神圣的感觉。
温裴寂送来的葳蕤果比元戈料想的还要多不少，阿昆说担心不够用，后续应该还会送一些过来，如此知玄山这次的危机算是解除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弄来这么多的葳蕤果，也可见温裴寂这些年绝非只是在外游学这么简单，他虽只是个“商人”，但人脉、势力只怕早已远超普通官宦之家。
温父在朝中站稳脚跟，温裴寂索性便不入官场，也避免了势力过盛帝王猜忌。
葳蕤果已经由小厮送去了酆青檀那，阿昆守在马车边上，见着元戈恭恭敬敬递过一封信，“少爷本是要亲自来送的，他说游学多年走过许多地方，却自始至终无缘见一见知玄山的风光甚是可惜，只是临出门前突然来了些棘手的生意，实在走不开，希望您莫要介意。这封信是小少爷写的，长了些，您抽空再看便可。”
入手厚厚一沓，不必提醒便知的确是“长了些”……元戈眉眼温柔，暗道大哥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客气，还好卓卓早些年不是大哥带着的，否则学了那一身少年老成，委实少几分可爱。
“好。”她应道，又说，“这几日的确是要忙一些，只怕诸位这里也是疏于招待了。我让林木先带你们去歇息着，等此间事了，再设宴感谢诸位。”
“姑娘您客气了，莫说您与少爷乃是兄妹，便是您不参与其中，少爷知晓也会鼎力相助。”
这是实话，只是前者是兄妹情谊，后者是生意买卖——来自知玄山的人情，可不是用那些个金银之物就能衡量的。诚如温裴寂所言，这些年他四处游学，不是没动过结交知玄山的心思，只终究是欠缺了那么点……机缘，数度无果之后便不得不作罢了。
“姑娘，您先去忙吧，我们自便即可，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阿昆再次行礼，才带着众人跟着林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