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已有些醉意，却仍不打算回曲镇表姑家的司马懿。
“司马……”
那声老兄差点顺口叫出，忽又觉得不对，他忙改口，“舅父，时间不早，侄儿给你安排住处？”
“乘……乘风啊！”
司马懿像是醉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含糊，“我……我们出去走走。”
乘风扶住他的胳膊，“舅父，你醉了！”
“我……我没醉……”
司马懿挥了挥手，衣袖带倒了桌角的空酒杯。
他踉跄着起身，便要往外走，脚步虚浮，像是随时会栽倒。
乘风无奈，只得扶住他的身体，走出房间。
屋外，月光是冷的，照在司马懿的便装上。
那衣料是上好的锦，却被他揉得皱巴巴的，像寻常醉汉的模样。
“你看这月亮……”
他忽然停下，抬头望天，声音飘得很轻，“亮得……不像凡间的东西。”
乘风没说话，看着他的侧脸。
月光落在他眼角，那点醉意里，藏着点太亮的东西，不像醉汉该有的。
“我妹妹……瑶光……”
司马懿的手在半空抓了抓，像是要抓月亮，“嫁得好……你们宋家，是好地方……”
他顿了顿，忽然转头，眼睛半睁着。
“乘风啊……你说……人这辈子，争来斗去，图什么？”
“争权势，争富贵……争到最后，还不是黄土一抔？”
他回过头来，声音带着激动与兴奋。
“可你不一样……你不一样啊……我听说……听说你能让雨听话……能让刀子碎在手里……”
“这些奇能，可以教教舅父我吗？”
最后几个字，从牙缝里挤出，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风忽然停了，灯笼不晃了，地上的红痕也稳了。
乘风看着他，看着他那捏紧又松开的手，看着他眼底那点被“醉意”遮不住的热望。
那样子，像饿了很久的狼，终于看到了猎物。
乘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弄明白司马懿愿意将妹妹嫁于乡野的目的。
这一切，并不是报答对他的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他甚至敢于赌上身家，与魏帝曹丕争夺乡间的老爹，其目的竟是为了跟自己修习那仙家术法。
望着他那满是期待的目光，乘风不禁摇了摇头。
他本应该是篡夺曹魏政权的枭雄，若是改行修仙，只怕是得不偿失。
他那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一点仙家的前途。
只是，现今已是亲人，直接拒绝不太好，乘风只得敷衍：“舅父，你喝多了。”
“我……还好！”
司马懿往前凑了半步，酒气喷来，浓得呛人。
“乘风啊，咱们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家。”
“你难道就不能指引舅父一番，让我也得些仙气，哪怕只是沾点边也好。”
说着，他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盯在乘风脸上。
“你看这世道，波谲云诡，今日座上宾，明日阶下囚。”
“若能学点避祸法子，往后你我两家，不都能安稳些？”
他伸手想去拍乘风的胳膊，手到半空却又顿住，终究是攥成了拳。
“舅父这心，是真的……是真的为了两家好啊！”
最后几个字说出，他的手也终于按在了乘风的胳膊上，力道大得像是怕他跑了。
那“醉意”朦胧的眼神，也早已被眼底的焦灼，冲得七零八落。
乘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来，顺手扶了司马懿一把。
“舅父的心意，我明白。”
望着司马懿眼里的焦灼，乘风将声音放得平缓。
“刚才，我已考虑过，舅父若是执意跟着我修仙，我也不反对，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司马懿一愣，言语中带着一丝疑惑，“乘风，此话怎讲？”
沉吟了一下，乘风摇了摇头，“不要以为修仙简单，实乃是逆天而行。途中凶险难料，轻则修为尽废，重则身死道消。”
乘风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可知，修仙需引气入体，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断，沦为废人。”
“就算侥幸踏入仙门，往后每提升一阶，都要经历心魔劫。”
“那些藏在心底的贪念、恐惧、执念，全会化作最可怕的幻象来噬心。”
“多少修士过不了这关，或疯癫成魔，或困于幻境，神魂耗尽，落得个形销骨立的下场。”
听到这里，司马懿的脸色变了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还只是小劫。”
乘风抬手指了指夜空，“真正要命的，是修为突破时，天道降下的天雷劫。”
“天雷劫？”
司马懿喃喃重复了一遍，不禁随着乘风抬手的动作，看向空中。
“不错，天雷劫。”
乘风加重了语气，“那雷并非凡间雷雨，而是能斩神弑仙的怒雷。”
“修士需以自身的神魂与修为硬抗，扛过去，方能升迁境界，抗不过去……”
他刻意停顿了片刻，看着司马懿的眼睛，一字一顿。
“便是灰飞烟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魂魄被天雷劈得粉碎，世间再无此人踪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轰——”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远处天际忽然滚过一声闷雷，一棵挺拔的巨树燃起了火焰。
那“噼啪”之声传来，司马懿的脸色“唰”地白了。
刚才还灼热的眼神瞬间冷却，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活了这么久，见惯了刀光剑影、权谋倾轧。
可“灰飞烟灭”四个字，带着一种彻底的虚无与恐怖，是他从未想过的结局。
争权势、夺富贵，哪怕败了，好歹留个全尸，或是能留名于史。
可若连魂魄都没了，不能转世投胎，那之前所有的算计、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这……这也太……”
司马懿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飘，之前的焦灼和热望像是被那声闷雷劈散，只剩下难以掩饰的惊惧。
看着他这副模样，乘风知道目的达到了，便放缓了语气。
“舅父，不是我不愿指引，实在是这条路太过凶险。你在朝堂虽有风险，好歹能凭智谋周旋。”
“可在天雷面前，再深的算计、再高的权术，都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