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离水泥厂最近。”
“如果科学院开放水泥技术，这里靠着这座朝廷水泥厂，直接就占据了地利优势，周边的其他材料厂运过来也更好。”
空地上，一个官员正在给几个商人说着。
这几个商人是被郡中一些贵族官员打过招呼的。
他哪怕只是个小官也能想明白，这些人在陇西郡只是商人，但在其他郡可能就是一些贵族家族的旁系子弟。
上官让他以公务为名带他们来考察下地形，小官和同僚们没办法不同意。
“李郡守可有说过水泥厂何时建成？”
“在下不知。”小官回道：“我只听说，郡守给咸阳递交的计划里是两月内完成所有准备工作，之后全面投入道路建设，所以在下估计两月内可以。”
几个商人点了点头，都在心里盘算起自己的生意。
不远处，从工厂内走来的一个工人以上官让其来查看为名靠近。
小官对他知无不言。
工人转身回走。
然后没等这群人离开，李珂就带着护卫直接围了上来。
小官面上惶恐，看向那几个商人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嘲弄。
他原本是咸阳的一个小官，去年被大王提拔进学宫，如今来到了陇西郡实习。
先这群商人不说想要开什么厂，也不说他们到底和郡里哪几个官员有联系，仅说他们要把这厂子开在这水泥厂周围、然而身为重要岗位的自己却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他就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或许会有些掩饰，或许会有些借口，但最终目的都是要侵吞大秦的国家资产，在朝廷身上赚钱。
他没办法阻挡这点。
哪怕他只是来陇西郡实习的，哪怕他是个清官，哪怕他是身处一个重要岗位。
真要想改变这件事，他知道自己不能违反上级命令，不能任性辞官或者举报，他得在“规则”内玩。
于是他奉命带着他们前来，但却以公务为名稍微拖了半天时间。
带他们来这里时，正巧李郡守也在工厂附近视察。
双方有很大可能会碰上……
而如今，真的碰上了。
“谁让你们来的。”
李珂心中也明白了一些事，于是直接对着这些人问道：“谁给你们打了招呼，说出来本郡守不罚你们，不然你们在陇西寸步难行。”
几个商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出声道：“我等是想要集资开厂的，这才来先行……”
“水泥厂这周围的地，早就有了其他用途，你们这是在伙同他人试图抵抗朝廷规划！”
李珂的话让他们如坠冰窟！
这个罪名扣下来，别说他们这帮在家族里不受宠的旁系远亲，哪怕是贵族嫡系来都承受不了，因为这等同于在和秦王、国师两人作对。
为什么那几个局长没告诉自己呢？
“看来你们是被骗了啊！”李珂笑了笑：“有人让你们故意来踩线，好让你们别掺和陇西的利润？真是一帮蠢货！”
李珂说完，调转马头就想离去。
但身后，几个商人坐不住了。
哪怕都是贵族，但李珂终归是权力最大的郡守，若真让他反感，自己这些人绝对有大麻烦……
“郡守！非我等之意，是……”
……
李斯看着陇西郡而来的报告，皱了皱眉。
又是这样……
他将报告放到了一旁，目光看向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秦国地图。
几乎每个郡里都有人借着政策之利、职位之便，提前知晓了消息，然后让和贵族有关的一些商人提前在那周围布局。
虽然只有陇西郡的李珂和蜀郡的李冰直接说明了此事，其他各郡都只是在一些报告文件中写了一些不相关的只言片语，但他还是察觉到了这股风气。
他试图想着堵死这一切。
但想了想后他发现，压根做不到。
不说别的，仅说人手和资源就是个大问题。
只有这些有贵族背景的商人，才能调集出足够的人手和资源支撑起一个大型商会，去进行开办工厂和接收一些大的商业活动，比如组团出使西域。
同样的有消息渠道，同样的一个机会。
可一方是小商人，全部身价都只有几十万钱；另一方是资本雄厚的大商人，随时都可以抛出上百万钱来置办产业……
两者一比，后者的优势太大了。
而且除非阻止官员之间互相通信，不然以贵族间互相牵连的情况，这些商人的“提前动作”几乎不可断绝。
“唉……”
李斯叹了口气。
他家没什么旁系，小吏出身的他压根也看不上找商人当白手套的事。
但放眼天下，和他一样的官员，很少……
他能保持初心是因为压根不需要，他李家如今的财富和地位足够他们几世无忧。
可哪怕是眼下那些清官，他也无法肯定若时间一久，他们会不会也变成如今那些贵族模样。
“师弟。”
门口，被李斯喊来的韩非看到周围没人，便出声道。
没人的时候，他们还是以师兄弟称呼。
“师兄，这是各郡的一些报告……”
李斯将那些报告一股脑的交给韩非，他相信以师兄的才华，绝对能看得出问题所在。
而韩非只看完了不到三分之一便没看了。
“你……想阻拦？”
“是。”
韩非摇了摇头：“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一世。”
李斯沉默了一下：“我的想法，想必师兄知道了？”
“底线？放任？”
李斯点了点头。
不管从利益、还是官商权利对比来说，这种事都很难阻止，韩非的确认只是打破了他心里对师兄的最后一丝近乎侥幸的期望。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设定一个底线在那，只要没越过底线，其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对这底线，师兄弟两个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不能侵吞国有资产，这很简单的一条。”李斯说。
韩非对此不认同。
以这次要修整道路的水泥厂为例，若科学院放开水泥资格的买卖，纵然不对水泥厂整体起心思，也可以做到在这方面谋利。
因为可以对人。
我不侵吞和水泥有关的任何东西，可我来买，你不能不卖吧？
那我如果买通水泥厂的几个关键人物，让他们虚报价格呢？
甚至如果这个价格被当地衙门的一些官员认可，也以那个极高的价格用在府衙的采购上，又怎么办？
“不要说……成本。”韩非说：“你我都知道，只……只要想，这是可以做……做假的。”
李斯没否认。
除非中央朝廷在每一个工厂都派人去监督查每一笔账，并且盯紧整个原料过程，不然都有做假的可能。
“师兄难道是觉得，这底线只能是个警告？”
李斯皱眉，师兄不像是这种人啊。
韩非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想法。
出一部法，专门针对这种工业之事、或是针对这种经济犯罪，直接从根源上从严从重对待。
如此一来，一旦违反就不仅是贪污，还是会影响到后代和族人的严重犯罪。
“数额，我建……建议直接定为一……一钱。”
李斯看着他，一时沉默了。
原来相比于师兄，我才是保守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