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能打开城门,让外面的部队进来?”一直没有说话的阳雨,此时声音低沉而沉稳,缓缓开口询问向智开。
对方心中的顾虑是人之常情,所以阳雨也没有多说什么,理解智开等人的担忧,毕竟这是关乎智氏生死存亡的大事,但是用兵作战,他还是对被庐骑兵更放心一些。
“可以是可以,但是大开城门的声响太大,很容易引起韩氏的注意,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就会暴露,我只能打开一条缝隙,让你的人下马步行,偷偷潜入传送阵可好?隐秘行事毕竟要安全些许。”智开略微思索了片刻,权衡了利弊之后,同意了阳雨的要求,并且说明了自己的建议。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阳雨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情,对智开的建议表示认同,随后对智菲和智果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在被大雨打湿的城墙上小跑两步,撑着垛墙用力一跃,便不见了身影。
“智菲,此人值得信赖吗?”看着阳雨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之中,智开皱着眉头,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转而询问向智菲。
但是没有想到智菲拍了拍身上厚重的甲胄,脸上带着一丝对阳雨异常信赖的表情说道:“若是我家贤弟都不能相信,智氏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可以灭亡了。”
城楼中的转盘缓缓转动了些许,带动着锁链在滑轮间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在即将发出更大动静之前,将下方的城门打开了一条间隙。
隙狭窄得堪堪可以通过一人而已,但在大雨倾盆之中,被城门洞内深沉如墨的阴影严严实实遮挡,若是没有凑近观察,根本就没有发现城门已经被人悄然打开。
阳雨身姿矫健,第一个钻进了城门中,刚一落地,便迅速环顾四周,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直到确认周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才向后招了招手。
旦皂反应迅速,早已将象征着身份的大纛收了起来,紧随阳雨后面,贴着城门洞的墙壁前行,眼神锐利如鹰,警惕观察着城内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
后面的白沦也不甘示弱,身形一闪,踩在狐仲的脑袋上借力一跃,便跳了进来,紧紧守护在阳雨身边。
两千名骑兵,沉默地将战马马牌收进腰间,静悄悄地徒步走进了陶平县之中,脚步轻盈得如同鬼魅,智开带着智菲和智果,从一旁的劵门中出来,当目光落在被庐兵身上时,顿时一愣,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没有想到正如智果所说,被庐兵在明辉花立甲亭的支持下,真的摇身一变,从以前只有一身本事但却没有甲胄护体的军队,变成了一支实力雄厚的劲旅,手中锋利的马槊,背后奇异的叠臂弓,一看便知威力不凡,无一不在展示着对方的强大。
智开很快认出了两千名骑兵中,其中一部分是智氏自己的铁甲弩骑,另一部分则是被庐兵,但原本充当智瑶护卫的旦皂,此时却紧紧守护在那个被称为“熊猫亭长”的男子身边。
对方身旁还有一名装备精良的类人种兽人,其忠心耿耿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被对方奴役,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余名游侠,身上也穿着和被庐兵类似的重型甲胄,厚重而坚固,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都是身怀绝技之人。
一共两千双眼睛都在无声的看向自己,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智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虽然看不到阳雨面纱下的真容,但此刻却让他心中对于明辉花立甲亭和阳雨的认知,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下意识紧了紧刚刚穿上的甲胄,甲胄冰冷而坚硬,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使命与责任,智开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随后用力一挥佩剑,沉默不语地带着部队,向传送阵的方向前行过去。
众人潜入的位置,是陶平县的西侧城门,而传送阵所处的位置,在于县城内的北方,两地之间相隔甚远,智开带着众人避开大路,穿梭于居民区的小巷中,小心翼翼地躲避零散的巡逻守卫。
脚步踩在泥土铺设的狭窄道路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但随即就会被后方的人群踩乱,混合着雨水,一时间无法分辨出踪迹,仿佛众人从未来过一般。
大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大自然的乐章,却也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雨声遮挡住了士兵身上甲胄摩擦的声响,让行动更加隐蔽。
四周居民区之内静悄悄地,一片死寂,仿佛一座被遗弃的鬼城,不少房屋都已经破碎,墙壁摇摇欲坠,屋顶坍塌,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还残留着褐色的血迹。
想来应该和更日村一样,其中居住的百姓,要么死于战乱之中,尸骨无存,要么背井离乡逃窜出去,流离失所,或者被韩氏拖走充军,生死未卜。
前线大捷,一直胶着三年的晋阳之战,最终却在韩魏两家的反戈下落入帷幕,智瑶已经被赵毋恤斩首,后方的蒲中府有魏氏横隔其中,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阻断了智氏的增援之路。
陶平县的守军将戒备之心全然放下,认为胜利已经属于自己,于是大摆宴席,庆祝胜利。
远方的城主府内,飘来一阵阵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却让人闻之反胃,士兵的饮酒高歌声,嘈杂而刺耳,女子的痛呼求饶声,凄惨而绝望,形成了一幅鲜明而残酷的画面。
在蜿蜒扭曲的小巷中穿行了好一阵,众人终于看到了一片施工现场,一座堪比演武场的传送阵,屹立在一片建筑废墟之中。
为了扩建传送阵,智开拆除了不少民居,但前线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没有给智氏一丝增援的机会,如今的传送阵四周全是建筑废弃物,断壁残垣,砖石瓦砾堆积如山,还没有时间去整理,显得杂乱而荒凉。
“宽儿!”传送阵正对着的方向,就是吵吵闹闹,弥漫着奢靡与混乱气息的城主府,智开眉头紧皱,神情严肃,示意大部队停下,自己则独自上前,脚步尽量放轻,生怕弄出一点声响,趴在一座断墙的后面,将身体紧紧贴在上面,在大雨如注的哗哗声中,低声喊道。
“诶,哥,这呢这呢。”传送阵对面的废墟中,传来一声低语,智宽从一片瓦砾之中钻出来。
智宽的身形庞大,在废墟中显得格外显眼,两只手上还分别拿着一根树枝,只能勉强遮挡一下身形。
智宽憨憨傻傻的笑着,咧着嘴,刚要迈开脚步跑向智开,却见智开猛地挥手下压,示意对方赶快隐蔽,智宽一下子愣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赶忙又缩回了瓦砾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嗝~这么多年,老子终于吃了一回饱饭,前线部队都是一群废物,小小一个晋阳城,打了三年都打不下来,要是老子当上了将军,我t.m一个滑铲就能把赵毋恤的脑袋砍下来。”
城主府内,摇摇晃晃走出来两名韩氏士兵,脚步踉跄,醉醺醺的样子,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二者勾肩搭背,径直向传送阵的废墟走过来,每走一步都带着浓浓的酒气,在雨中弥漫开来。
“你是不是傻?咱现在上面的人就是赵毋恤,咱家主公不跟着智瑶混了,改换了赵氏山头,你还滑铲呢,敌人是谁都没有分清楚。”另一名韩氏士兵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眼睛布满血丝,眼神迷离,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想要嘲笑同伴一二,手指在空气中胡乱地挥舞着,但是手指指的方向,却是刚刚智宽躲藏的位置。
这一指,让智开和智宽不禁心惊胆战,身体瞬间紧绷,智开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智宽则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那两名韩氏士兵。
“啊?为啥要换啊?韩虎那个小兔崽子,经过老子同意了吗?这就不打晋阳了?我都和小花说好了,等我第一个攀上晋阳城,获得了先登军功,我就能升官了,只有升了官,他爹才同意我娶她。”
这名韩氏士兵是真的喝醉了,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都没有让他清醒些许,将同伴一把推开,直呼自家主公的名讳,并且大放厥词,声音在雨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呵呵呵,刚才在马厩排队你没去吗?咱们师的人一人一次轮换下来,你的小花怕是得变大花喽。”另一名韩氏士兵的脸上,带着一丝淫邪的笑容,让人看了只觉恶心,拍了拍自己同伴的肩膀,动作轻佻,戏谑地调侃道。
“我靠,这种好事情,怎么不早通知我。”对于心上人被侮辱,韩氏士兵非但没有懊恼,反而还有些兴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直接将同伴丢在大雨里,转身又跑回了城主府内,脚步匆匆,嘴里还在大喊,“等等我!算我一个!”
“诶!你不要解手吗?”看着同伴急匆匆地远去,韩氏士兵想把对方唤回来,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却最终没有抓住什么,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选择放弃。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传送阵中,随便找了一个建筑垃圾堆,脱了裤子蹲下,还顺手从旁边的枝丫上揪下了一片叶子,但是刚想用力的时候,一柄短剑突然从瓦砾之中伸了出来。
短剑寒光闪闪,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直接洞穿了对方的下体,韩氏士兵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身体瞬间瘫软在地,双手捂住下体,痛苦地扭曲着死去。
“t.m的,以前喊老子大爷,现在竟然敢在老子头上拉屎,要不是这把剑太短,我能从你嘴里捅出来。”智宽从瓦砾里面缓缓爬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狠厉,看着佩剑上的红黄污秽之物,让他一阵作呕。
想要直接扔掉佩剑,但是又舍不得,最后只能拽起韩氏士兵的衣物,用力将佩剑擦了好几遍才肯罢休。
“好了好了,让你喊的人呢?”智开利用荒废的建筑遮挡身形,小心翼翼地来到智宽身边,制止了对方幼稚的行为,眼神中带着一丝严肃和责备,并且不断踮脚向四周查看,警惕着前方城主府的动向,防止刚刚那名离开的韩氏士兵再度返回,给众人带来危险。
“啪!”智宽猛地打了一个响指,另一侧的居民区之中,缓缓露出了一片脑袋,东倒西歪,杂乱无章。
众多智氏士兵还没有酒醒,一个个摇摇摆摆,脚步虚浮,面色潮红,连站都站不稳,并且不断打着酒嗝。
有的人只带了头盔,歪歪斜斜地扣在头上,有的人只穿了盔甲,上半身倒是威风凛凛,下半身却穿着普通的布裤,还有的人手中连一件武器都没有,眼神迷离,就这样被智宽从宴席上硬生生拉了过来。
“这帮小兔崽子投降之后,真的就把自己当成韩氏的兵了,一个个喝的晕头转向,和敌人称兄道弟,我能找到这些人已经算是万幸了。”智宽皱着眉头,满脸的无奈,看着眼前这群毫无战斗力的士兵,心中满是懊恼。
“大部分人都被灌醉了,起都起不来,那些家伙一看到酒,就像饿狼看到了肉,一个个不要命地往肚子里灌,哪里还管什么军纪,什么战斗任务。”
陶平县的守军一共有六千人,其中五千是智氏部队,然而今天城主府大摆宴席,长年战争的压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让这些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其中大部分人都跟着去喝酒了,如今智宽偷偷从酒席上带回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两百人左右。
“先送我们去蒲中府,让他们负责后续的任务吧。”阳雨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陶平县的智氏军队上,奔袭蒲中府的计划中,能够依靠的战斗力只有被庐骑兵和铁甲弩骑。
听到阳雨直白的话语,智开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红,只能用力踢了智宽一脚,带着几分恼怒和催促,“过去整军,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把这些醉鬼给我弄整齐了,别到时候拖了后腿。”
“哗啦啦~”军容肃穆的被庐骑兵和铁甲弩骑,在阳雨简单一个手势下,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迅速而有序地离开了小巷,降低身形向前移动,脚步轻盈而稳健,除了移动时甲胄发出的摩擦声,便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众人第一时间隐藏进传送阵四周的建筑废墟中,废墟杂乱无章,正好成了他们天然的掩护,被庐骑兵手中的马槊太长了,在狭窄的废墟中行动不便,于是便放在了脚边,手里拿着叠臂弓,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城主府,眼神中透露出警惕和杀意,防备任何突然战况的发生。
“啪!啪!”一旁的被庐骑兵和铁甲弩骑,行动干净利落,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迅速,明显就是顶尖军队的作风,气得智宽给醉醺醺的智氏士兵一人一巴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而智果拄着铁质拐杖,紧紧跟着智开,来到了传送阵的控制台旁。
“传送能量充足,传送两千人的部队没有问题,传送锚点我来打开就好了,蒲中府毕竟是我的……我的……我的……锚点定位呢?!”智开检查了一下传送阵的能量晶石,发现没有被韩氏士兵带走,刚刚才长舒了一口气,但是在控制台的光屏上操作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蒲中府的传送锚点,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什么情况?传送定位的锚点,不是只需要在控制台上打开了就好了吗?就算熊猫亭长没有去过蒲中府,但我已经点亮了蒲中府的传送锚点,我可以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啊。”
看到智开手忙脚乱的模样,智果也越发焦急,满头白发都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头皮上,显得格外狼狈,目光不断在前方热闹的城主府,和此时冷清的传送阵之间徘徊,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火种传送阵的传送原理,是用火种在天地法则之间定位,架设通道传送过去,谁有没有点亮过锚点,这都是小事情,只要控制台中保留了目标城市的火种记号,就可以打开通道,但现在我根本就找不到蒲中府的火种定位,这说明……说明……”
智开额头上的汗水混着雨水一起流淌下来,操作速度越来越慢,手指在光屏上微微颤抖,用自己都感觉害怕的语气说道,“这说明,蒲中府已经沦陷了。”
“什么?他们速度这么快吗?”智果听闻噩耗,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在泥水之中。
后面的智菲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拖住,皱着眉头对智开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蒲中府是我们的大本营,哪里会这么快就沦陷。”
“蒲中府的火种锚点,也在韩魏其他城市传送阵的记录中,有可能是族人主动把传送阵破坏了,防止敌人从城内进行突袭,去不了蒲中府,你就找一个其他离得近的城池,大不了我们一路杀过去。”
“好,好,好,我也跟你们一起去,留在这里也是舔韩氏的臭脚,每日受那窝囊气作甚,若是死在了战场上,也算给智公尽忠。”智开一边应和着,一边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操纵,目光紧紧盯着屏幕,凭借自己的权限,迅速调动所有火种锚点信息,眼睛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快速筛选,试图找出离蒲中府最近的城池。
“喂!我说老四啊,小花在哪个马厩啊?我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排队的地方啊?”就在众人心急如焚之时,之前那名离开的韩氏士兵,又吵吵嚷嚷地走了回来。
一手拽着解开一半的裤子,脚步有些踉跄,韩氏士兵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刚刚一起出来上厕所的同伴。
这时韩氏士兵眯着眼睛凝视前方,发现智开等人站在传送阵前,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说道:“哎呦,这不是智开大人吗?刚才喊您一起去喝酒您不去,跑到这里来闻闻酒味儿吗?”
所有的士兵都躲在阴影之中,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智开和智果、智菲三人站在传送阵的前方,宛如三座沉默的山峰。
眼见无处可躲,智开干脆就大大方方地站在明面上,微微侧身,将握着佩刀的手藏在身后,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决绝,快步向前走去,脚步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呵呵,王五,我刚才找到了一个好东西,来来来,我先给你看看。”
“什么好东西?”如今智氏已经溃败,守卫陶平县的部队也迫于压力之下投降,远离了一线战场的紧张与危险,王五在安逸的环境中,警惕性早已消失殆尽,听闻智开所言,顿时来了精神,眼睛放光,嘚嘚瑟瑟地快步向前。
“是你的狗命!”
“哎呦!”
“当!”
智开在雨中疾走,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但他当接近王五时,猛地亮出长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雨中闪烁着寒光,瞄准对方的脑袋狠狠劈砍下去。
然而因为大雨的浇灌,地面一直都十分泥泞湿滑,王五一脚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时间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后扑去,重重地跌倒在地。
屁股上传来的疼痛感,让王五此时清醒了些许,回头一看,赫然发现绊倒自己的东西,正是已经死亡同伴的头颅,头颅上的眼睛还睁着,仿佛在诉说恐惧与不甘。
“智开带兵谋反啦!!!”
落在胯间的长刀,虽然没有触及到身体,但是依旧让王五感觉到一丝寒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裤裆部位一抹深褐色缓缓散开,带着一丝尿骚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