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崖上,短亭犹立。
短亭外便是山崖峭壁,峭壁之上开着灵都的矮丛花,如山崖的一抹春色。
青山踏入亭中,转头看向小阁二层。
如今的百晓阁似乎已然无人,只有那未曾被摘下的白绫于风中摇曳。
百晓阁二楼,立着一块断去了一角的石碑。
石碑之上,依稀浮现着一个个人名。
那是青州的天骄感悟道法而在百骄榜上留下的名讳,此榜乃是青州当下的天骄名籍。
以往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百骄榜上出现过,红雁、苏木、苑晚、花仙子等人......甚至百余年前的素问。
曾经的青山,在那榜上排名三十七。
如今,那榜上,也早已没了青山的名字......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天之骄子。而青山早已朝前而去,不再是青州年少的天骄。
天道因果之下,荡起被凝刻于这天地间的过往。
依稀间,青山似看到了......
曾经一个修为丧失的圣贤老人,在那百骄榜前愁眉不展。
“这个叫青山的是谁?”
老人取出玉盘,向着同伴传讯问道:“你们谁去帮我看看,这个忽然在百骄榜上冒出来的青山,是何方神圣。”
“怎么连个姓都没有?”
玉盘上没有回答,只有流霞回讯而来的一个坏笑字符。
无奈之下的老人似乎转头看向后方的天监司高阁,高阁之上的飘然浅苏却古怪的望着凭空飘入城中的灵碑。
浅苏似明白了什么,踏入了灵界。
老人也跟了上去,见到了那个名为青山的百骄榜三十七....
将其写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神秘少年,浅苏师侄,魂境不详,天资看不懂。”
然后又取出了玉盘传讯:“流霞这是你的弟子,你都不跟我说?害我一阵好找。”
流霞的回讯,依旧只是一个坏笑字符。
......
往事尽迁,浮相归墟。
那老人曾经手中的那小本本,而今不知被何人放在了那百骄榜石碑之上,被风吹得轻轻展开。
即便隔着很远,青山却还是看到了那最后一页上,不知那老人何时留下的最后一笔:
“青山,天子。天资无双,魂境......虚浮亏折,青字为命。”
“离家心蒙尘,归来身似客。”
“原来当年为你算的这一卦,竟是如此......果然,你的命算不得。”
“此心若无依,但听灵都那年雨。”
“愿尔能解心之蒙尘......”
风吹纸皱,整篇册子被风翻页尽了,又随着风吹落下了百骄榜石碑。
那字,是那老人归去前所写,留给青山的最后一言。
他知道青山能看到,也会看到。
自众仙归来,所带回来那重伤濒死的青山,一直在他的眼中。他以最后的残存的晓命之力,算到了青山而今的心神困局。
他将之告知归来的众仙,而后故去!
青山恍惚的望着。
那小阁楼上,只剩白绫飘荡.......
原来,那老人因此而匆匆故去!
若非为青山算此心劫,他或许还能活一些年月!
双目涌动着盈泽与些许疏离,两相撕扯下,青山又觉心神疼痛。
“浮墨前辈......”
疼痛之下,青山眼中的天道淡薄之意淡去些许。
一道涟漪,自那戏道尘心中涌现,竟似一抹红尘,为其添上了一道力气,助它与天意相争。
浮墨以自己的身生,算了青山的心死。
又以自己的死,为青山的心中之‘假’添上了一缕‘真’.......
从来,诸位归来之仙对青山的心境疏导...
......都是明牌。
以浮墨自身死算为基,而展开的救心之局!
......
滴答!
灵都的虚空,不知何时凝出了浓云。
一滴雨水落入灵都的街头,而后便是一滴滴雨水落下。徐徐细雨,在灵都屋舍的黛瓦上荡起绵薄水雾。
聚集在城中广场上学识大比的众人,齐齐取出了伞,撑在各自头顶。
雨中的灵都,大比继续。
吵闹之中,却又泛起了红尘间的繁华景象。
滴答,滴答.......
街头的花仙子痴痴的望着远处那山崖上亭中的青山,抬眸看向灵都的落雨,欣然抬起手托着落下的雨水。
“公子,你看......”她轻轻的呢喃着,眼中却泛起笑意。
“下雨了......”
她任雨水落在身上,在雨中翩翩起舞......
映着花舞曲的雨中,那远处山崖后方的天监司高阁之上,一道缥缈的身影,缓缓的飞出了高阁。
缓步到了亭中青山的身后。
青山望着亭外的徐徐落雨,好似点点盈露,浇在那颗假戏的尘心之上。
脑海之中,尽是浮墨的那笔:
若心无所依,但听灵都那年雨!
浅苏走到了青山的身旁,静静地陪着他,看着灵都的落雨。
听着灵都城中的喧闹......
那雨,似寻源了许久,而终于落下了归途。
两人一直在亭中看着,看了许久许久......
青山终于转头,看向了身旁淡然而宁静的浅苏,她亦如当年在此看他的模样。
“师伯。”
浅苏回眸,望向青山,张了张嘴:“能哭,便说明还有救......”
青山未曾落泪,
她也只是听着那雨水之声,这般说。
青山哑然许久,还是问道:“师伯准备怎么跟我说?”
诸仙的劝导之举,青山已知。
只是他却不知,浅苏究竟会如何与他说。又要说些什么道理,让他明悟眼下的两心之争,从中有所悟。
浅苏轻声的问道:“你觉得我能说什么?”
青山摇头:“青山不知。”
浅苏所修行的道法,本就是「玄天之道」,所行皆为「代天行则」。从她的道法而言,似乎青山去做那天会更妥帖。
浅苏望着已然比她还要高大一些青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小孩。
她轻轻笑了起来:“旁人说什么,都是旁人说的。”
“要明白什么,只能自己悟。”
她缓缓的擦过青山身旁,走到亭沿下。半身在雨中,半身在亭下躲着落雨。
回过头,浅苏对着青山招了招手。
“来淋雨!”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我一般,只淋一半。”
青山恍惚的走到了浅苏的身旁,与浅苏一样,半身躲避,半身淋雨。
“如何?”浅苏问道。
青山恍然如梦:“师伯的意思是说,淋雨与没有淋雨的两个半我,从来皆是我自己?”
浅苏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
“淋雨的都是傻子!”
而后,浅苏撑起了伞,为青山挡去了那半边的雨。
“我们还在,你又何必惧那半身雨?”
话语绵绵,如细雨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