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狼首山时,时间来到晚上十一点。
山腰处的陈家庄园,灯火依旧通明。
这个大宅子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每逢夜幕降临,院墙上的灯光就会自动开启。
光亮绵延曲折数里之长。
提早回来的陈大妞等人已经睡下,连轴转忙了三天,大家确实累得够呛。
大门口,陆寻抽完最后一支烟,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才进入庄园,在大厅的楼梯口,正巧碰到了郭忠心。
郭忠心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见到来人后笑道:“小陆回来啦,肚子饿不饿,厨房还有刚炖好的鸡汤,你要是饿了可以吃点。”
两人面对面站立,郭忠心在陆寻身上闻到浓烈的烟草味道。
这得抽了多少烟啊!
那满怀心事的样子老人只看了一眼便心疼不已。
从前老人还会仗着长辈的身份劝诫两句吸烟有害健康的话,现在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苦衷和烦恼,再去说那些话反而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想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跟着老爷子打天下,也是整天整夜的烟不离手。
作为过来人,老人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说道:“孩子,累坏了吧,我手上这碗你拿着先喝。”
郭忠心把手中鸡汤递给陆寻,转身又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出来,向着二楼走去。
“郭伯,您这是去哪儿?”陆寻问道。
郭忠心顿下脚步,扫了眼二楼的书房,“大爷还没睡,我去看看他。你慢慢吃,吃完早点休息。”
二楼转角,郭忠心推开房门,里面烟雾缭绕。
一个男人头发花白的男人正靠着转椅上抽烟,身旁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插满了烟蒂。
“大爷,您这是?”郭忠心将鸡汤放在书桌上,随后打开书房的窗子。
屋外的风灌进房间,稍稍吹散了浓厚的烟雾。
“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你喊我万象就行了。”陈万象把香烟掐灭。
作为陈举虎的义子,郭忠心虽不姓陈,但在陈家庄园内的地位仅次于老爷子陈举虎。
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是家。
长兄如父,别看陈万象在外如何叱咤风云,到了家照样得乖乖听兄长的话。
当初陈家三兄妹年纪尚幼,是郭忠心跟随老爷子打天下,更为老爷子挡下致命七刀,这才有了陈家问鼎南山黑道。
后来随着陈氏三兄妹长大,老人二话不说又放弃手中权力,心甘情愿的在陈家庄园当一个管家。
这份恩情义举,陈家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所以陈万象一直都敬重郭忠心,视他为自己的亲大哥。
“前两天的体检报告我看了,医生说你肺功能大不如以前。算下来你今年也五十多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你还当自己是三十岁的年轻人啊。”再将书房通风之后,郭忠心返回陈万象身边,把那碗鸡汤放在对方的面前,“万象,听大哥话,把汤喝了,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陈万象叹了口气,“大哥,诗艺回南山了。”
柳诗艺。
陈万象的妻子,也是陈大妞的母亲。
自紫山一别,已有二十年没回来南山。
和陈万象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两人之间就差一张离婚证。
提到柳诗艺,郭忠心只有惋惜,那个女人不论样貌还是性格亦或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对于柳诗艺回来一事,郭忠心也不多话,就在一旁垂手站着。
“南山各地都是我的人,她以为换了个车牌悄悄地回来我就不知道了嘛!”陈万象无奈一笑,两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这个女人还真是单纯!
可就是这么单纯的女人他却没有好好珍惜!
陈万象顿感烦躁,手指摸上桌上的烟盒,拿出两根烟,“大哥,你多年不抽烟,今天破例陪我抽一根吧。”
“万象,别在家里抽烟,咱们去阳台吧。”郭忠心表情复杂,最终还是接过了烟。
两人来到阳台,居高临下的位置刚好将陈家庄园的前院尽收眼底。
有露天停车场,有一方水池,有种满奇珍的小花园.....
陈万象帮郭忠心点燃香烟,两人一起吞云吐雾,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年轻时候。
“大哥,咱俩多久没一起抽烟了?”
郭忠心想了想说道:“大概有三十年了吧。”
“是啊,自从达牛出生,你就再也没抽过烟了。”陈万象感叹一声,“大哥,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郭忠心淡淡一笑,鬓角的白发随风摆动。
他从前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在穷困潦倒遭遇不公的时候,是陈举虎的出现让他振作起来。
一生无儿无女的他早就将陈家的每一个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我也没啥太大的本事,能把你们都照顾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两人抽着烟,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话题也渐渐打开。
“大哥,当年之事我真的错了吗?”陈万象趴在围栏上,忽然问道。
这一声声大哥喊出口,郭忠心终于不再拘着自己,说道:“万象,大哥年长你十岁,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初诗艺嫁给你的时候,大哥还记得你那晚喝了不少酒。看得出来,你真的很爱诗艺。既然现在已经认识到错误,为何不去弥补呢?”
陈万象抽着烟默不作声。
“你从小性子就倔,即使知道错了,也不愿意承认。当然了,用你的话说就是,承不承认错误不要紧,愿意改就行。老爷子让你掌控陈家这艘巨轮,也正是看中了你的这个性子。不认错,但也不会重蹈覆辙。可到了诗艺这里,你怎么就学会了将错就错。”
当年的事,郭忠心一直想找机会和陈万象聊聊,奈何对方一直抗拒,直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
谁知一晃竟然过去了二十年。
“听大哥的话,找个时间见见诗艺。甭管诗艺还愿不愿意回陈家,你都得当面和她说声对不起。”
陈万象至此叹息一声,“可我害怕。”
闻听此言,郭忠心哈哈大笑,不懂得人还以为他在嘲笑陈万象,只是当他开口时,语气无比森寒。
“怕谁?柳诗艺还是柳洞明?”
“你看看达牛这孩子,在喜欢蔡馨一事上恨不得闹得满城风雨,他何时在意过蔡子牛的眼色。你再看看你自己,说好听点是顾全大局,说不好听就是畏手畏脚。”
“别忘了,你和诗艺是领过证的合法夫妻,他柳洞明能耐再大也得喊你一声妹夫。”
“一家人之间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也不怕达牛正月里剃头!”
言尽于此,郭忠心熄灭手中香烟,转身进屋。
离开书房前,他又说道:“对了,记得把鸡汤喝掉再走。”
陈万象一个人在阳台哈哈大笑。
正月里剃头?
还真是个好主意!
陈家前院,那一处种满奇珍异草的小花园,陈万象笑完过后静静地看着出神。
曾经,柳诗艺最喜欢在那里摆弄花花草草。
两人合力种下的梧桐树在晚风里摇曳。
陈万象果真听了郭忠心的话。
喝完鸡汤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