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儿子的名字——李重照,李重照,
反复念及,只觉格局狭隘,失却恢宏,
远不及太宗皇帝“世民”那般,
字里行间藏着济世安邦的抱负与气象。
这“重照”二字,听来平白无奇,
既无祈愿国运昌隆的深远寓意,
更缺了几分能震慑朝野的威仪与厚重,
实在配不上他储君嫡长子的尊贵身份。
夜色如墨,韦氏指腹轻轻拂过孩儿粉嫩的脸颊,
待确认他睡得安稳,
才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李重照交给乳母,
“带皇孙下去休息,好好伺候!
夜里警醒些,皇孙的饮食、啼哭、安睡时辰,都要一笔一笔记清楚,
若是让本宫查出你偷懒打盹,仔细宫里的规矩饶不了你!”
乳母屈膝应下,
韦氏又上前一步,声音冷厉:
“本宫再叮嘱你一句,
皇孙肌肤娇嫩,夜里换尿布时,
手必须先用温水焐热,
若是敢用凉手碰他半下,仔细你的皮!”
乳母身子一僵,忙不迭回道:
“奴婢记住了,绝不敢怠慢皇孙!”
韦氏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李重照,
对乳母吩咐道:
“退下吧!”
乳母抱着李重照离开。
韦氏转身看见李显的瞬间,
她脸上的温柔便立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烦躁。
语气里已裹着明显的嗔怪:
“殿下饱读诗书,竟然给咱们儿子取这样的名字。”
李显诧异,
“儿子的名字怎么啦?孤觉得非常好,
皇祖父曾言‘日月昭昭’,
如今取‘重照’,
既是承先祖之志,
也是盼他一生光明顺遂,
你倒说说哪里不妥?”
韦氏看着李显翻了个白眼,
“‘李重照’,三字读来平平无奇,
既无惊天之势,亦无显贵之相,
哪有半分储君嫡子该有的气派?”
李显刚从外间议事归来,身上还带着些许夜露的凉意,
见韦氏动了气,忙快步上前,
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
声音也放得极柔软:
“太子妃莫要动怒,照乃咱们的孩儿光照四海,福泽万民的意思,怎么会平平无奇呢?
再说了,我们的儿子是嫡长孙,身份尊贵至极,岂会被区区两个字折损半分体面?”
他说着,还想伸手去抚韦氏的发顶,却被她侧身避开。
李显这番温言软语不仅没平息韦氏的不满,反倒让她心头的火气更盛。
她柳眉一竖,双眸此刻满是锋芒,声音尖利,
“殿下倒是看得开!
太宗皇帝‘世民’二字,藏着济世安民、经天纬地的宏图之志,
前太子‘承乾’之名,亦含承继大统、总领乾坤的深意,
再看儿子的‘重照’,听来寡淡无味,
既无庇佑大唐国运昌隆的吉兆,亦无镇服四方,威慑朝野的魄力,
如此普通的名字,
如何能衬得他未来栋梁之姿,
如何能让宗室信服,让百官敬畏?”
李显被她说得语塞,只能耐着性子,再次伸手想去揽她的肩,试图用温软的姿态化解僵局。
可韦氏偏身,重重推开了他的手,眼底的不满更甚。
李显依旧不愿拂她的意,依旧好言好语地哄劝:
“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到这些深层的寓意。
往后若有合适的机会,再请父皇母后为孩儿赐个新名便是,
何苦为这点小事气着自己?”
这话瞬间点燃了韦氏积压的委屈,
“赐名?天皇天后若是真心想要赐名当日就不会让你随意取名了!”
李显听她这话已然有些逾矩,涉及到父皇母后的态度,
若是传出去,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可他素来疼惜韦氏,实在不忍苛责,
只能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抚:
“爱妃慎言,这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
父皇母后并非不看重咱们的孩子,
他们是怜我初为人父,
想让我亲手为孩儿取名,添一份父子间的情分,
今日父皇还特意赏了成色极佳的赤金长命锁,上面錾着‘福寿绵长’的字样,
母后也送了西域进贡的暖玉,能安神定惊,护佑孩儿康健,
这些物件皆是稀世珍宝,若非真心疼惜孙儿,
怎会如此费心?”
可韦氏却半点不买账,她鼻尖轻轻一哼,目光扫过案上摆放的那些赏赐,满是不屑:
“赏些物件算什么?
金银玉器再贵重,也比不上一个由天皇天后亲赐的名号!
嫡长孙的名字,本该由君父亲定,
这才是皇家对血脉传承的重视!”
李显见她越说越离谱,
话语里已然带着对皇室礼制的不满,
生怕再任由她说下去,
会说出更出格的话,忙上前一步,
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试图用温柔的触碰平复她的情绪,
“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错,
是我没体察到你的心意,没让你顺心,
你别气坏了身子,
儿子还等着娘亲照顾呢,若是你伤了元气,儿子可就要受苦了。”
谁料韦氏用力抽回手,一把将李显推开。
李显本就没设防,被她推得踉跄了半步,险些撞到身后的花架。
韦氏此刻已红了眼眶,语气里满是怨怼,连带着哭声也涌了出来:
“你就会说这些温吞话!
如今连儿子的名字都撑不起场面!
可怜我十月怀胎,日日谨小慎微,生怕有半点差池,
临盆时更是九死一生,为你生下这嫡长子,
可你却半点都不在乎我的心思,半点都不替儿子的将来着想!
呜呜呜呜……”
李显见韦氏哭泣,心头顿时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被推得险些摔倒的窘迫。
他连忙上前,伸手揽住韦氏的肩膀,
手掌轻轻顺着她的脊背,
动作温柔。
他声音放软一句接一句地允诺,姿态放低,毫无储君威仪。
李显抱着她哄了许久,韦氏才渐渐收了委屈,
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暂且放过了李显。
李显见状,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连忙扶着她坐到一旁的软榻上,
又亲手为她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看着她喝下,
才松了口气。
含凉殿内,
武媚娘还未歇息。
自从李贤宠信男宠、私藏甲胄之事败露后,
武媚娘对如今的东宫便多了十二分的留意,
她不想李显步李贤的后尘。
因此韦氏与李显的争执,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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