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匦制度”在都城实施这天,萧云舟正坐在阿牛家外扎起的喜棚里。
这喜棚就扎在了老槐树下面,不大,倒是一下子请了村子里的不少人帮忙。
上面都变了色的红绸子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扫过萧云舟额前的灶灰。
他垂眸,捏着粗瓷碗,碗里是兑了水的米酒,清汤见底,甚至能清晰的映出一边猜拳的汉子们。
“阿舟,吃块肘子。”
妙妙坐在一旁听几个村里的婶子聊天,看到有肉上桌,立马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肘子放在了萧云舟的碗里。
村里有些人,一年也难得见个荤腥,这肉菜上桌后,晚上那么一秒动筷子,都是对肉的不尊敬。
果然,等妙妙将肘子放在萧云舟的碗里的时候,桌上的肉菜盘子里,连配菜的萝卜都没了,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了。
妙妙倒是不馋肉,这肉还是阿牛婶提前两天就找她预定的野猪肉,倒是没要太多,妙妙做主多给了一大块肉,也算是将这个喜事办的圆满些。
萧云舟低头看着那糙碗里被妙妙放进去的小块猪肘子,碗虽然看着糙,但好歹干净,炖的猪肘被切成了小小的块,没多少肉,但看着倒也烂糊,以前萧云舟并不喜食这些。
但现在不一样,这是那个阿牛的婚宴,新娘子也不是他的爱人,甚至这是妙妙给他抢来的猪肘子。
萧云舟只要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的甜一点点的在心间堆积着,难得的,让他大脑有些宕机。
妙妙看萧云舟低头不太合群的样子,还拍了拍萧云舟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劝慰了两句。
没办法,前几天明明那些拿着萧云舟画像的人都走了的,昨天却被他们给碰上了,只不过易容之后的萧云舟,跟那画上的翩翩公子到底不同,到底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惜,萧云舟的关注点跟她不一样,她关注的是萧云舟要打起精神来,而萧云舟则关注的是妙妙凑过来后,那香甜的气息。
他现在确实是没准备怎么样,只不过心理跟身体的反应却是十分敏感的。
妙妙一凑近他,他就忍不住呼吸混乱,肌肉抽紧,甚至连耳朵尖都开始泛出粉润。
“姐姐,那铜盆里的枣子甜吗?”
为了转移注意力,萧云舟故意压低声音问道。
这阿牛家里肉菜不多,倒是那些山野间的野果子,放了不少,被当成了菜上了桌。
萧云舟说的便是妙妙旁边那不大的盆里放着的野枣子,枣子不大,青色的,应该是还没有长好就已经被摘下来上了桌。
但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年代,很多水果还没有熟,就已经被摘光了,哪里会吃真的成熟的果子。
“你要是不饿,可以先吃肉,这枣子,不太甜。”
妙妙想到刚刚自己随手放嘴里的枣子味道,稍微有些酸涩,这样的,气运之子估计也接受不了。
她带他来吃席,只是为了让别人更熟悉他罢了,至于吃不吃,没有人会在意的。
大家的眼睛除了放在新郎新娘身上,就是放在偶尔上桌的肉身上,不抢肉的,就是他们眼里的好晚辈。
萧云舟倒是想说点什么,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眼神里不自主的带上了一丝痴迷。
可不远处的声音吸引了妙妙的全部注意力,不仅仅是妙妙的,还有整个喜棚里的注意力,是阿牛正背着新娘跨火盆。
有人起来去看热闹,有人趁机多吃了两口菜,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声跟起哄的声音,老槐树的叶子都被震得掉落了几片。
有一片叶子恰好就这么落在了妙妙的发间,萧云舟几乎是瞬间抬手,将那片叶子摘了下去,指尖顺便摩挲过她的发丝,又滑又软......
妙妙感受到头上的碰触,转身看向了萧云舟,他黄黑混色的脸上带着笑意看向她。
“再过一日,就再没人能来寻我麻烦了。姐姐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萧云舟凑近妙妙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妙妙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的双眼亮的惊人,但她到底没多问。
问了她也搞不懂,但她知道, 这一定不容易。
妙妙叹了口气,拍了拍萧云舟的肩膀。
“你一定会再次回到你原本的世界的。”
萧云舟垂眸轻笑,两个人的世界自成一体,与整个村子里还在看热闹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的融入其中。
萧云舟感觉,今天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眼前是贫穷却热闹的婚事,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却即将要爆发一场腥风血雨。
当阿牛家的喜鞭炸响的时候,在都城的铜匦匣子里,正被一张张写满了高家与其现任掌舵人高士奇的罪状塞的满满的。
之后更是有诉状一起被塞了进去,言辞诚恳,却绝对可以让闻者心痛,也算是萧云舟给高家的礼物了。
萧云舟知道,从现在这一刻起,他可以心无旁骛的走上升的路了。
想到这里,萧云舟低头,喝尽了碗里兑水的米酒,辣意呛的他喉头发紧,却依旧阻止不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婚宴持续到了下午才结束,菜少人多,等到了结束的时候,妙妙看到整个桌上的餐盘都干净的跟新的一样,一点汤汁都没有留下。
之后的两天,妙妙照常带着萧云舟去镇上送猎物,顺便买东西,但事情确实跟萧云舟说的一样,她竟然没有再见到那些拿着他画像装衙役的人了。
到了傍晚,萧云舟在院落里劈柴的时候,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脚上缠着的玄铁环被萧云舟拿了下来。
这是暗卫传给他的密信,简单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直到纸被用特殊的药水浸泡后,才终于有字显现了出来。
[帝怒,太子被牵连,着三皇子监审,高家三族已被围。]
事情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发展速度要更快些,这倒是省了他不少的事。
萧云舟走到一旁新买的水缸前,这里已经被装满了水,借着阳光的反面,他可以隐约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
黑黄的脸,以及横亘在脸颊上的疤痕,虽然都是自己做出来的,他却不得不顶着这样的脸与身份过活。
他猛地想起幼年在太学听讲,夫子曾指着沙盘说过“铜匦者,双刃剑也”。
这东西在大宸并没有施行太久,就又被封存了下去,但至少此时此刻,它作为一把剑,终于劈开了高氏的权势,甚至也斩断了太子身上的一片羽翼。
既然学不会掌控权势,那便将权势交给更适合的人吧......
等妙妙打猎归来的时候,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从门内奔出来的少年给抱了个满怀,怀抱很暖很结实,妙妙以为自己算是个高手,却在萧云舟的怀中挣了半天没挣开......
......就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