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
作为没有亲眼看过《拇指姑娘》这则童话故事的安洁非常具有个人的思想看法。
“如果夜晚真的没有老田鼠的戏份,你认为它是怎么联系上鼹鼠的?”
何玲玲一愣。
安洁在确定旁边的房间里只有老田鼠睡眠时发出的“呼噜声”后就收回了脑袋。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沾上灰的耳朵,皱眉道:
“我不认为它没有联系鼹鼠的方式。”
“……”何玲玲回忆了下原着故事,又将这次的剧情往方有花身上套了套。
半晌,何玲玲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安姐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
何玲玲是真搞不太懂现在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以方有花的敏锐度,她该察觉到这次的公会赛副本和自己有关才对——但何玲玲回忆了下方有花前面的行为,又很难认为方有花知道了。
这不应该是方有花的能力才对。
哪怕前期黎明游戏确实会大幅度让被抽取记忆的玩家模糊掉自己曾经的记忆……但随着时间流逝,副本剧情也会逐渐放开对被抽取记忆玩家本人的限制才对。
现在剧情已经走了快一大半,方有花没道理还没想起来才对。
何玲玲有理由怀疑要么是方有花自己确实是忘了这段对她而言不太快乐的记忆,要么就是方有花其实想起来又逼着自己不去深思。
两者都有可能。
甚至后者的可能性还会更高。
“方有花的记忆为什么会是一则童话故事?”
安洁清理干净自己的耳朵和脸后走到何玲玲身边坐下,一脸疲惫地往后一躺,陷进柔软的被子内。
“好奇怪。”
何玲玲听到安洁低声道:“正常人的记忆不应该是基于自己所处的世界发生的吗?”
“……”
何玲玲也有些不太清楚,犹豫道:“可能是这则童话故事在方有花的记忆里占据比较重?”
除此之外何玲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等等。”
何玲玲呼吸陡然收紧,她用力握紧手,想到了什么。
“我好像知道这个……”
陷进被子里的安洁身形一僵,上半身骤然收紧,快速从柔软的被褥中坐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
安洁沉声询问:“是方有花?还是拇指姑娘?”
“……都有。”
何玲玲大脑深处一阵阵涨痛,曾经和方有花同队的记忆在这一刻疯狂涌进她的大脑,像是在层层剥开她的脑膜一样,晕得她整个人都有点打颤。
“我以前和方有花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何玲玲努力回忆自己的记忆,皱眉说:“她曾经问我看过《拇指姑娘》这个故事吗……”
“问你看过《拇指姑娘》没有?”
安洁有些狐疑:“陈毅不是说这个故事绝大多数人都看过吗?”
“……是。”
何玲玲:“所以当时我的回答是看过。”
安洁:“然后呢?方有花说什么了?”
“她说……”何玲玲回忆了下和对方当时的谈话,面色有些复杂:“她问我觉得《拇指姑娘》这则故事看起来怎么样?”
安洁也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皱眉:“她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何玲玲耸肩,“我要知道还说这些干什么。”
安洁:“……”
两人目光对视几秒,同时叹气。
安洁再度躺回柔软的被褥中,她闭了闭因为没休息好涨痛模糊的眼睛,叹了口气。
“可惜了,方有花看起来不像那种容易被激怒的类型……”
不然她有心想找个机会刺激下方有花,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何玲玲默然几秒,真诚道:“我劝你不要。”
安洁挑眉。
“方有花的天赋技能比较诡异,”何玲玲道:“安姐你应该知道她的天赋技能吧。”
“知道。”安洁道:“反弹,算是在黎明游戏里比较少见的可攻可守类型。”
“我记得我说过。”
何玲玲语速很快,“她的技能是衍生于女儿的天马行空,类似于那种我拥有魔法棒或者可以唱歌治愈伤口之类的童言童语。”
安洁在被褥中歪了歪脑袋。
“是很天真很稚嫩,也很可爱的话。”
安洁说。
“……嗯。”
何玲玲望着灰扑扑的墙壁,静静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可惜的是,方有花激发天赋技能的那个副本中的女儿Npc最后还是死了。”
“和她现实中的女儿一样。”
何玲玲沉默几秒,补充道:“而且死的很惨。”
“游戏副本中的「女儿Npc」是被「丈夫Npc」酒后施暴打死,尸体上到处都是狰狞血腥的伤口,连死后眼睛都合不上的那种。”
“至于方有花现实里的女儿……”
何玲玲有些不太想说下去了,“我粗略估计死的应该不会比游戏里的「女儿」轻松……甚至可能更严重。”
“……”
安洁躺在被褥中半天没动。
好一会儿,安洁才闭着道:“所以你现在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
何玲玲一时语塞。
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中,好半天,何玲玲才将自己从纷乱嘈杂的思绪中拉出来,抿了抿嘴缓慢道:
“我只是在想,方有花是不是真的没将《拇指姑娘》的副本剧情记起来……”
明明对方对于《拇指姑娘》这则故事的关注度一直很高——
“是觉得她太平静了吗?”
安洁的声音从被褥中传来,声线有点沉闷,像是被厚重被褥压住了一样。
何玲玲一怔。
安洁依旧躺在床上,她缓慢睁开眼,眼前先是模糊浑浊一片的雾气,随后才是灰扑扑满是灰尘的土屋顶。
“她不应该一直这么平静才对。”
安洁说:“如果她的女儿死的真有那么惨烈,如果《拇指姑娘》这则童话故事真如我们所猜测那样对方有花这么重要……那她从开局到现在的状态,就都不对劲。”
“不管是一开局的友好胆怯,还是后续的沉默跟随……”
安洁的声音很轻,还带着她特有的讥讽冷嘲,像是黑暗里一直盯着过往猎物蓄势待发的花豹。
“方有花的情绪和行为,都不对。”
“她要么是接受不了自己曾经的痛苦记忆又被翻出来短暂失忆了,要么就是……”
“她在装傻。”
何玲玲心口惊涛骇浪,她呢喃着说出和安洁未出声一模一样的话,声音颤抖。
“方有花……一直在装傻……”
安洁翻了个身,她吸了吸鼻子,有点难受地抓了抓脸颊。
“有点可怕。”
安洁评价:“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家提起方有花都一脸复杂了。”
大家?
何玲玲敏锐察觉到安洁这句话中隐藏的话,侧头看向躺在床上背对自己的安洁。
“方有花是不是已经疯了?”
安洁似乎没发现何玲玲在看自己,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诡异地轻笑。
“没看出来,方有花竟然也是个「疯子」。”
“……”
何玲玲注视着安洁的背影,目光一寸寸从对方那头凌乱的蓝碎发上滑落,最后定格在对方无意间露出来的脖颈上。
那上面布满各种线路奇怪又不太熟练平整的……纹身?
何玲玲眨了眨眼。
她确定那些看起来有些扭曲的线条有点像纹身。
安洁以前在现实中竟然还是个纹身女孩吗?
这个念头只在何玲玲脑中飞快闪过,她的整个大脑瞬间又因为安洁说的这句话再度飞快运转。
“疯不疯暂时不清楚。”
何玲玲根据自己以往对方有花的了解以及最近对方的消息得出结论:“我认为她完全有可以自主对抗痛苦记忆的能力。”
“能……力。”
安洁唇齿间缓慢重复这两个字,在何玲玲看不到的角度中,她那双眼睛此刻冷的如同寒潭。
“不要小瞧一位母亲的愤怒和痛苦。”
安洁道:“特别还是那种好不容易催眠自己找到新生活活下去的母亲。”
何玲玲语塞:“安姐你的意思是?”
“方有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在装傻。”
安洁:“我不信一个快要爬上万象之眼副会长位置的女人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温柔。”
阮青禾看起来也温柔,但这个看起来温柔善良像天使一样的女人……手里可是沾着不少人的血。
热腾腾的,恶心的,猩红的血。
安洁垂下眼皮,淡淡道:“明天一早就告诉时玖他们,离方有花远一点。”
何玲玲微愣,心中陡然升起些不太好的预感——「鬼瞳」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开启了。
眼眶又开始隐隐作痛的何玲玲忍住不适,“方有花目前看起来还很正常……公会赛也不会真的死人……”
按照何玲玲的想法来看,她其实是愿意为了解锁更多剧情度“死亡”的——当然前提必须得有价值。
“……死亡不可怕。”
安洁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没有任何意义的死亡,我不喜欢。”
“明知道方有花有问题还要贴上去和对方硬碰硬……”安洁叹气:“我希望时玖能更珍惜一点自己的命。”
许寒和陈毅当然不会鲁莽,前者是因为害怕后者也是因为细心……但更多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命足够看重,且不会对各种程度上的刺激感兴趣。
虞时玖不一样。
他太聪明了。
一个聪明的,爱刺激的,甚至并没有那么珍惜自己性命的孩子,实则才是最不容易掌控的人形武器。
安洁承认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严格遵循德尔菲神谕的预言将虞时玖拉进自己的队伍里。
但这么久相处下来了,她也不可否认自己其实已经将虞时玖和许寒等人的位置看的一样重。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出去。
不管是许寒陈毅,还是何玲玲和虞时玖。
公会赛也是一样。
能不死就尽量别死,死亡后遭受百倍千倍万倍痛苦的幻想足够击碎一位玩家意志力不太坚强顽固的脑域。
这就是为什么不是所有玩家都选择参加公会赛的真实原因。
他们或许可以为了积分赌博翻倍参加公会赛,但同样的,在公会赛死亡的后遗症也足以击垮大部分人的神经了。
玩家或许会成为傻子,也或许会成为一个新的,扭曲的“疯子”。
因为脑域神经被恐惧和疼痛彻底崩碎。
“……时玖未必会听。”
何玲玲默然几秒后道:“他听后或许会更兴奋也不一定?”
“……我知道。”
安洁有些疲倦地捏捏眉心,“但他现在的状态好很多了。”
这点何玲玲倒是无法反驳,脸上也露出笑容,“他确实好了很多,没有一开始那种总是想要发泄完就去死的疯感了。”
“你认为他是疯子吗?”
安洁询问。
何玲玲不太明白安洁为什么会突然将话题引到虞时玖身上,她们刚才不是在谈方有花吗?
“……或许一开始有一些?”
何玲玲想到外面可能有正在观看公会赛直播的玩家,脸色有点发红。
她其实一开始也有点中二,类似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男孩那种想要凑热闹的看戏感觉。
“……我觉得他或许一开始就是个好孩子。”
安洁没忍住笑了声,她也想到自己一开始在别墅里观看虞时玖第一次直播的画面,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只是我们一开始被吓到了。”
安洁调侃道:“他现在就很可爱。”
何玲玲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这样偷偷在背后议论时玖是不是不太好?”
“难道我们是在说时玖的坏话吗?”
安洁觉得何玲玲说的话很有意思,她懒洋洋地翻身,躺在被褥上静静望着发灰的天花板,道:
“我以前从来没和适龄在十岁以内的女孩夜聊过。”
何玲玲一怔,她是真惊讶了。
“安姐?”
安洁:“有点奇怪对吧,或许你觉得我在公会赛副本里聊这些很奇怪,但我曾经看过一个视频,上面说女孩们的聊天内容总是天花乱坠,甚至上一秒还在担忧痛苦什么,下一秒就可以喜笑颜开聊其他高兴又快乐的话题。”
“这些话听起来真的太幸福了,有种令人忍不住升起想要参与进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