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淀区万寿路27号院，工信部机关大楼。
李信，隶属无管局地面业务处的局长，下班后开上了自己的帕萨特慢悠悠的往东四环驶去。
他家并不住这边，之所以来这边是因为今天有人宴请他。
有时候，看似是极为关键的事，但手续递到部委的时候，却是落在了某一司长，某一处长，甚至某一科长的手上，至于部门老大亲自过问，那是很少的事。
所以
对方来头还不小，是中海的一家公司，虽然暂时还名头不显，但却已经在部里挂上了号，就连部长时不时的也会关注。所以虽然现在正在打击公务员吃喝宴请这一行为，但他认为这应该也不算什么，没有太过在意。
等到了那家饭店门口时，他看了看时间，由于堵车的原因，他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15分钟。不过他却不急，反而是停好车后又在车里慢悠悠的点上了一根烟，静静等待时间过去。直到又过去了15分钟后，他这才下车往饭店里面走去。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李信脸上立刻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模样，语气里满是歉意，对着房内起身迎接的人连连拱手：“下班处理点收尾工作耽误了会儿，再加上这帝都的交通，你也知道，堵得没辙，让孙总你久等了！”
“李处长这是哪里的话！” 包厢里，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连忙迎上来，正是探路者的总经理孙浩，“部委公务繁忙，您能抽空赏光就已是我们的荣幸。再说这帝都的交通，晚到会儿再正常不过了！”
“呵呵.....迟到就是迟到，孙总你不用替我打掩护，不过是真的是事情太忙了，我也没什么办法。”李信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看着尽显真诚。
“那是，那是，我明白。”孙浩点了点头，拉开主位请他坐下，然后告知服务员开始上菜。
龙虾，鲍鱼，辽参.......一样样菜色都是这家店最顶级的，再加上一瓶00年的茅台，这一桌没个几万应该下不来，为了手续尽快通过审批，孙浩这次也是下血本了。
要知道，这种招待经费季小波可从来没有指示过，完全就是他自己掏腰包。
“孙总，这桌菜可不便宜啊，我有点不敢吃啊。”
他这个部门可跟国土资源局那种部门比不了，就算是放在以前，也没有什么捞油水的机会，这种规格，用来拉拢他还是太高了。
“李处您太见外了。” 孙浩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诚恳又不失分寸，“这是第一次请您吃饭，实在不知道您的口味偏好，就随便点了些店里的特色菜。要是有不合您心意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再换。”
“那岂不是浪费了？” 李信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话里却藏着默许，“仅此一次啊，以后可不要再搞这种规格了，不然我难免要犯错误。”
“哈哈…… 那这次我们就先这样，下次一定听李处的！” 孙浩立刻顺着台阶接话，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酒就不要喝了，饮料就行，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而且我还是开车来的。”
看孙浩要将那瓶茅台打开，他摆了摆手。他心里清楚，严打期间，喝酒比吃顿好饭的风险更高，守住 “不饮酒” 的底线，既是合规，也是给自己留足退路。他爬到这一步可不容易，万一马失前蹄可就后悔都没地方去后悔。
“听李处的，那我们就吃菜，李处尝尝，服务员说他们的食材都是当天现运过来的，应该会新鲜一些。”
“吃新鲜也不一定要来这种饭店，帝都有一些小饭店也是不错的。”
“我这不是外地人嘛，对这些自然没有李处了解。”
“以后常来，我可以带孙总去尝尝。”
“好好.....”
包厢里就他们两人，七八道菜怎么可能吃得完，两人一样样浅尝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喝起了茶。
“李处，其实这次我约您出来吃饭还是为了我们火箭发射手续的事情，现在离我们公司的预定日期可没多久了，但您那还迟迟没有什么消息，不知道是出了 什么问题吗？”
饭菜虽然好吃，但孙浩来可不是为了吃饭的，没有这道手续，公司的火箭可没办法发射，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孙总啊，你也知道，这火箭发射手续的审批可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呀。” 李信靠在椅背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你这手续递上来，我们处里肯定是要走流程的，涉及到的部门多，环节也多，哪一个环节出点小问题，都可能影响审批进度。”
这道手续的材料其实早都已经审核完了，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就等着他签字盖章了。要是在一个多月前，他肯定早都审批通过了，反正这事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一个月前，有人和自己打了招呼，让自己先将这件事情搁置着，不要着急。那人的身份不一般，一句话的分量，远比远在中海的这家公司和这桌几万块的宴席重得多。得罪他们后果是怎么样李信不知道，但如果得罪了给他打招呼的那个人，他确信下场不会太好，能保住他这个位置估计都是天大的幸运了。
“但是上次不是挺快的吗？”孙浩不解，上次的审批手续可是很快的啊。
“这不是部里又有新政策了嘛，对于火箭卫星这方面又做出了新的指示，所以我们的审核也就更严格了，这点还希望孙总和贵公司要理解啊。”李信叹了口气，“对于你们这种有前景的高新技术企业，我们肯定是重点支持的，也愿意尽力为你们服务。但火箭上天不是小事，半点马虎不得，前期多做些审核准备，也是为了后续发射万无一失，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把 “拖延” 包装成 “负责”，既站在了合规的制高点，又给了孙浩无法反驳的理由。至于具体的政策嘛，反正对方又不知道，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
“是是....李处您说的有道理。”孙浩无奈的点点头，“不过还是希望部里能尽快审核一下，毕竟我们上次的成果您也看见了，我们现在就是在努力追赶国外的步伐，力争为国家的科技发展做出贡献。”
“那是当然，李总你放心，明天我就会催他们的。”李信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谢谢李处了......”
............
饭后，孙浩在饭店门口殷勤地将李信送上帕萨特，看着车子汇入车流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转身快步回到了包厢。
“妈的，幸亏没给你喝，不然老子就亏死了！” 他低骂一声，伸手拿起那瓶未开封的年茅台走出了包厢—— 这可是他自己掏腰包买的，花了大价钱，没理由白白留下。
李信这次给他的回复还是和电话里大差不差，又是一句看似有希望、实则没实质承诺的话，他都几十岁的人了，自然也听出来了那是应付之言。但他却还没任何办法，这让他怎么怎么能没有一点火气呢。
想想在中海，他在各个部门办手续时哪里受过这种应付，哪个部门不是把他当成贵客接待？崇明的区长，甚至有个副市长，对他也是极为热情，不管什么要求一提，基本两三天就能搞定哪里用的着这么长时间。
当然，他也清楚那是因为自家老板的面子，不过现在看来，自家老板这面子还不够大啊，没有延伸到这座城市来。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孙浩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是材料真有遗漏？还是李信故意刁难？又或者，背后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种种猜测在脑子里盘旋，却没一个能落到实处。他掏出手机，想给季小波打个电话汇报情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 —— 这事是他负责的，现在没半点进展，实在没脸开口。
那看来只能再等等了，真到了拖延不了的时候，那他也顾不得季小波会对自己能力产生质疑，只能汇报上去了。
他在这边愁眉苦脸的时候，李信其实也没有太高兴，毕竟这可是得罪人的事，而且得罪的可能还是全国首富。虽说民不与官斗，但那可不是普通的民啊。
想到这里，边开着车的李信拨通了一个电话。不过三声之后，对面便接通了。
“纪少，探路者的总经理又找我催了。”
“嗯，对方怎么说？”
“还是和上次一样，不过比上次要季，这次已经约我吃饭谈了。”
“行，我知道了，继续拖着他们就行。”
“.........纪少？”李信犹犹豫豫的没有挂断电话。
“还有什么事？”
“还要拖吗，我怕到时候拖不住了对方直接找上上面了，那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探路者那边真的有关系找上了部里的大员，又或者是其他能说上话的关系，那背锅的可就是他了。至于这位纪少，恐怕屁事都没有。
“........再拖 一段时间，等到对方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你再给过了。”
“好的。”
挂断电话，李信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要他刚到底，有退路就行，这样他至少还有点机会不用背锅了。
..........
还是那家白马俱乐部，雪茄吧内烟雾缭绕，几人围坐闲谈，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醇厚香气。
纪毅和宋知礼避开人群，站在僻静的门口，前者脸上满是不解，压低声音问道：“这就给他过了？之前不是说好了，让李信把探路者的手续先搁着吗？”
他刚才的本意是打算让李信继续拖的，不过宋知礼却让他告诉对方适时通过。
宋知礼夹着雪茄，指尖烟雾袅袅，猩红的火光明灭不定。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气慢悠悠的：“急什么？”
他吸了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一直不批，那个小处长能顶得住压力吗？探路者的项目连部长都关注，拖得太久，李信那边没法交差，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怕什么？” 纪毅不以为然地挑眉，“赵昌平还没进局呢，就算他想帮季小波，也管不到帝都的部委来。”
“呐，你这就是有点意气用事了。” 宋知礼轻轻摇了摇头，弹了弹雪茄灰，“迟早的事，我们何必非要跟他对着干？”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认怂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又不是一次性的事情，难道这次过了他下次就不需要审批了吗？我看过那份申请上的日期了，到时候让在前几天给他批了就行。等到下一次，再换个别的口子给他拖到截止日期前几天。”他看着纪毅，语气带着笃定：“一次两次他或许能扛住，次数多了，每次都悬在嗓子眼，项目推进处处受制，我看他受不受得了。”
“就是纯恶心他呗？” 纪毅翻了个白眼，“说得这么多，其实用的就是下三滥的法子。”
“那不然呢？” 宋知礼轻笑一声，弹了弹雪茄灰，“新时代我们也要讲究新方法啊，难不成我们直接给他卡死？谁敢干这样的事。”
“也是，能不起正面冲突最好，不然恐怕我回去我爹能给我腿打断。”
“先慢慢恶心他吧，我当时和他在中海见过，一看就是个急性子，等他受不了的时候我再去找他。”
”你恶心人确实有一手。”纪毅给出了最高评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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