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手替我掸掉头发上的雪。指尖擦过我的耳廓，像一片羽毛，却带着细微的颤，像冰面下突然裂开的一道缝。我抬头，看见她嘴角那点锋利的弧度软了下来，变成一条疲惫的线，像被雨水泡过的纸，轻轻一碰就会碎。
我抓住她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借力站起来。羽绒服下摆的雪水顺着裤腿往下淌，在脚边积了一小滩，像一面碎掉的镜子，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她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蹲下去，手指一点点拍掉我膝盖上的冰碴，动作很慢，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指尖每碰一下，布料就发出“扑”的一声轻响，像极了我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回声。
“姐，”我嗓子发紧，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雪堵住了，“我……还是不想见他。”
她动作没停，声音轻得像雪落：“不想见就不见。无菌舱外头隔着玻璃，他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他。你只当是去验个血，剩下的我来安排。”
我点点头，喉咙里那团雪好像化开了，顺着食道往下坠，冰得我打了个哆嗦。她注意到了，伸手把我围巾往上拉了拉，羊毛布料蹭过下巴时，带着她掌心残留的体温，像一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眼眶发酸。
“知夏姐，我们走吧。”我下定了决心，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钉子，钉进雪地里，“做适配啊。”
她愣了一下，睫毛上还沾着没化的雪粒，像缀了颗细小的钻石。下一秒，她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手臂环过来，紧紧箍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头，声音终于带了哭腔：“张泪，他不是什么好父亲，但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爱你。”
她的呼吸喷在我耳后，滚烫的，像雪地里突然开出一朵小火苗。我僵了一下，试图挣开，却听见自己声音发飘：“哎呀，姐，你干嘛，抱得比故安抱得还紧，我都喘不过气来了，你不怕‘姐夫’吃醋嘛？”
她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指尖隔着羽绒服掐进我腰侧的肉里，像要把她的体温烙进去。我感觉到她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声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擂鼓似的，一下一下砸在我背上。
“我知道，”她声音低下去，带着潮湿的鼻音，“你在勉强自己。其实……你巴不得他去陪大娘。”
“别说了姐，”我打断她，声音哽在喉咙里，像被雪糊住了，“我没有这样想过，而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没有勉强。”
我挣扎开了知夏姐的怀抱，我双手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希望她能相信我，我真的……我刚刚真的没有那么想。
雪落在她睫毛上，终于化了，变成一滴水，顺着她颧骨滚下来，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我瑟缩了一下。
她没再说话，只是又抱住了我，抱得比刚刚更紧了，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碎掉的雪人。
她的呼吸在我耳后停了半拍，像雪地里突然静止的风。然后，她一点点松开手臂，掌心却仍贴在我肩胛骨的位置，隔着羽绒服传来细微的颤抖。我看着她，发现那滴滚落的水痕已经冻成一条细线，挂在她下巴尖上，像根随时会断的冰丝。
“走吧。”她抹了把脸，指尖蹭过那道冰痕，发出极轻的“咔”声。转身时，她大衣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道蜿蜒的褶痕，像被撕开的信纸边缘。
我跟着她往巷口走，雪忽然密了。她走在前头，背影在灰白里缩成一条瘦削的线，每一步都踩得很深，像要把脚印钉进冰层。我盯着她后颈露出的那截围巾，羊毛边已经起球，随着步伐一颤一颤，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快到路口时，她忽然停住，没回头，只把右手往后伸。我快走两步抓住，掌心相贴的瞬间，她五指猛地收紧，指甲陷进我手背，疼得我倒抽一口气。她却没松，反而拽着我小跑起来，靴跟敲在冻硬的雪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急促的鼓点。
出租车停在路边，暖气从敞开的门里涌出来，在雪幕中凝成白雾。她先钻进去，往里挪时，羽绒服和座椅摩擦发出“沙沙”的响。我跟着坐进去，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风，却关不住她睫毛上又冒出的水汽。
“师傅，去财富广场。”
车窗起雾了，她抬手去擦，掌心按在玻璃上，留下个模糊的掌印，很快被新的雾气吞没。
知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租的车，也不知道事出紧急她被骗了没有。
车启动时，她忽然侧过身，额头抵着我肩窝，声音闷在羽绒服里：“待会儿……你要是怕，就掐我。”我低头，看见她右手死死攥着安全带，指节泛青，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
“不就抽个血嘛，我能怕什么。”
知夏姐笑了，笑的很纯真，“你难道忘了小时候一抽血你就哭，最后还是一只胳膊被按着抽血，一直小手用力的掐我才挺住的嘛。结果长大了才知道是晕血，小时候精力旺盛晕不道，长大了看一眼都不行。”
“我现在好多了，我只晕别人的血，自己的不晕了。”我狡辩道。
“得了吧你，我都不指望你不掐我，到时候护士小姐姐给你抽血的时候你不哭鼻子就行了。”知夏姐吐槽道，丝毫不给我任何面子。
“提起你小时候，你当时怕的还挺多的，晕血、恐高、怕水、怕黑，我现在都好奇，你是怎么活过小时候的，你这么难杀嘛？话说故安也是真厉害，她怎么就把你调好了呢。”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你还有点儿惋惜？再说了，我现在不恐高不怕水你真以为是故安有什么能耐吗？那都是故安一脚一脚踢出来的，我不敢下水，她就是一脚，我不敢蹦极，她又是一脚，然后慢慢的，我就不恐高，不怕水了。”
“那就是你现在还怕黑？”
“6……姐，你真会抓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