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确实不像普通的流寇或者被独一教煽动的乱民，普通的叛匪要么是四处流窜劫掠，要么是打出旗号公然劫掠城镇，像这样只盯着帕恩鲁恩斯子爵一个地方往死里打的实在罕见。”
维尔伯爵摸着下巴，胖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凝重“只盯着帕恩鲁恩斯？像疯狗咬住一块肉不撒口？”
他来回踱了两步“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这仇恨得有多深？”他派去详细调查帕恩鲁恩斯子爵领内幕的人还没回来。
但仅凭这股叛军异常‘专一’的打击目标就足以说明帕恩鲁恩斯子爵恐怕是曾经做过什么惹了众怒，啧啧啧。
如何对待这股叛军，维尔伯爵陷入了更深的踌躇，他并不是那种认为‘叛军都该杀绝’的贵族，他知道西境甚至是整个克拉曼依的疮痍，许多被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成为‘叛匪’的人其根源往往就在于某些贵族的贪婪，暴虐和无法无天。
他们可能原本只是想要回被侵占的土地或者为被冤杀的亲人讨个公道，结果被逼上了绝路。
‘首恶必须严惩以儆效尤，这是原则也是给其他蠢蠢欲动者的警告。’维尔伯爵心想，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但那些只是跟着头领为了口饭吃或者被裹挟的普通农夫、匠人，要查实没有滥杀无辜、奸淫掳掠的大恶，赶尽杀绝除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仇恨更深，让更多活不下去的人铤而走险加入叛军，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看得更远也更务实‘不把那些逼人造反的贵族老爷们身上的脓疮挖掉，不解决掉像帕恩鲁恩斯子爵这样的根源，这叛军就会像田里的杂草一样割了一茬，下一茬只会长得更疯、更多，永远除不干净。’
他需要等待调查的结果，需要知道帕恩鲁恩斯子爵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是雷霆镇压这股叛军？还是借力打力，甚至将其转化为打击帕恩鲁恩斯子爵和肃清敌方的力量？这需要精准的判断和手段。
维尔没有忘了自己的根本目的，解决西境南部的混乱局势，把这里的一切梳理好交给大公一份满意的答案，在这个目标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可以靠边站。
两天过去了，飞马城临时官邸里的维尔伯爵还对着地图研究血祭地点可能的关联，这个势力一天不被祛除就是个大隐患。
派去深入调查帕恩鲁恩斯子爵领的人还没回来，这让他有些烦躁，就在他考虑是不是再派一队人时，书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他的亲信骑士队长盖文，盖文脸色有些古怪，上前低声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他说他带来了关于那伙叛匪的消息。”
维尔精神一振“哦？我们的人回来了？”
自己的人骑士队长不一定都认识，也许是哪个探子回来了也说不定。
“不是，大人。”盖文摇摇头“是一个自称商人的人，他说他带来了那伙叛匪的近况，还声称自己和叛匪的头目接触过。”
维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商人？和叛匪头目接触？这组合听起来就像‘烤鸡声称自己和狐狸是邻居’一样不靠谱，他下意识觉得事情透着蹊跷。
“人呢？”
“就在前厅候着，要不要见？”盖文询问。
维尔摸了摸下巴，胖脸上闪过一丝玩味“见！当然要见，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的神人。”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你跟我一起去，再叫上几个，记住要全副武装。”他特意强调了一句。
前厅不大，石砌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描绘了乡镇市场的风景画，这在这个年代的贵族住处倒是少见，几张硬木椅子靠墙摆放，女仆把热茶和点心摆放在主位桌子上而后退场，紧接着维尔带着盖文和另外几名全副武装甲胄锃亮的骑士走了进来。
厅内唯一等候的人影转了过来。
维尔愣住了，他预想过各种可能：也许是油滑的掮客或者胆大的冒险者，甚至可能是帕恩鲁恩斯派来的探子，但他绝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那是一个老头，一个看起来行将就木，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他身形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旧袍，脸上沟壑纵横，头发花白稀疏。
最让维尔吃惊的是当自己带着三名杀气腾腾，盔甲反射着冷光的骑士走进来时，这老头浑浊的眼睛只是平静地扫过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甚至连一点紧张不安都欠奉。
“你就是那个带消息的商人？”维尔在厅中主位坐下，盖文和另外两名骑士如同铁塔般分立在他左右两侧，手按在剑柄上，目光紧紧盯着那老头。
老头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按照平民见到贵族应有的礼节行礼。
“大胆！见到伯爵大人，还不跪下！”其中一名脾气火爆的骑士立刻呵斥道，手已经握紧了剑柄。
老头依旧没动，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维尔抬手制止了手下，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古怪的老头，这身打扮，这气质和这面对刀剑的平静，他绝对不是什么商人！
维尔的目光犀利了起来，他扫过老头布满老茧和裂口，指关节粗大的双手，还有那长期躬身劳作形成的习惯性姿态。
“你不是商人。”维尔忽然开口且声音笃定“你这双手是干农活的手？不，不对，更像是皮匠或者鞋匠长期被那些水烧灼出来的，你腰背的佝偻也是长期低头干活压的。”
他顿了顿，看着老头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而现在，你恐怕是那山林里，帕恩鲁恩斯子爵的‘老朋友’吧？”
话音未落‘锵啷啷！’三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同时响起，盖文和另外两名骑士几乎在同一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冰冷的剑锋在厅内划出寒光直指那枯槁的老头！
只要维尔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剁成肉泥！
面对近在咫尺的利刃老头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发出了一阵沙哑低沉的笑声，笑声里带着一股悲凉和嘲讽“哈哈哈，好！好眼力！你这胖子倒是懂得不少！”他坦然承认了维尔的话“没错，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叛匪’。”
盖文等骑士眼神更加凌厉，只待伯爵下令。
维尔却再次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只身闯入敌营的老头心底却是生出一丝佩服。
虽然这佩服里更多的是疑惑和警惕。
“你倒是好胆量。”维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吧，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告诉我你的身份吧？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