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易心中有气,愤然返回衙门,将自己关在内府厅上,吩咐俞师爷,暂不见任何人。
此时,周同怀揣一沓银票到的衙门,却被俞师爷拦在前院,战战兢兢地告知周同:“周爷,大人正在生气,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大人怎的生气了?所为何事啊?”周同好奇地问。
“回周爷,在下也不知何因。”俞师爷赔着笑应声。
周同见俞师爷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在乎地道:“无妨,我来了,大人定就要笑了。”
“哎呀!周爷有何妙招能博大人开怀?”俞师爷满脸疑问地看向周同。
周同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前胸,神神秘秘地凑近俞师爷的耳边,道:“大沓的银票便是妙招。”周同说完,朝俞师爷挤了挤眼,得意地往后院内府去。
俞师爷望着周同四平八稳的背影,羡慕地嘟囔:“做官真好啊!”
果如周同所料,周同将厚厚一沓银票放在周不易的面前时,原本闷闷不乐的周不易,顿时换了脸色。周不易两眼放光,脸上带笑,一边招呼周同入座,一边伸手去拿银票。
见周不易这般贪婪神情,周同的眼里泛起一丝讥讽之色,也不客气,大咧咧地在椅上坐了下来。
数完银票,周不易照旧抽出一张二百两银票赏给周同。周同毫不推辞,接过银票塞进怀里,笑问周不易:“适才俞师爷将我挡在前院,说兄弟您心情不好。哥哥见兄弟眉间有愁郁之色,兄弟可是遇到难事了?”
周同这一关心,周不易积压在心里的郁结之气,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周不易重重叹息一声,道:“若不是为了子嗣,本县断不愿纳妾。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就因本县多去了几次外宅,夫人心生怨气,便与本县置气,着实头疼!”
周同闻言,脸上浮起了然的笑意,伸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慢条斯理道:“兄弟这烦恼,旁人看着是桩难事,在我这儿却是小菜一碟。”周同将茶盏搁在案上,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不瞒兄弟说,我家中那几位姨太太,起初也闹得鸡飞狗跳,可如今各个服服帖帖。关键就在于要让她们明白,谁才是当家作主的人。”
周不易眉头微挑,手中摩挲银票的动作顿住:“愿闻其详?”
“您且看,”周同掏出怀中折扇,“啪”地展开,扇面上“厚德载物”四字被周同的指节敲得发响:“夫人要的不过是脸面与体己。您明日大张旗鼓给正房送份厚礼,当着全府下人夸夫人贤良大度,再把新妾的月例银子交到夫人手上管着。面上是抬举了夫人,实则是让夫人觉着自己捏住了妾室的命脉。”
周不易目光渐亮,却仍有疑虑:“可我那夫人,性子执拗得很……”
“越是执拗,越要给她台阶下!”周同猛地合起折扇,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过几日寻个由头,让新妾当众给夫人敬茶赔罪,您再在旁说几句好话。女人家啊,闹归闹,只要给足了面子,还怕其不顺着杆儿下?”
周同狡黠一笑:“再说了,兄弟手头宽裕,时不时添置些稀罕物件,哪个女人见了不心软?”
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俞师爷捧着文书候在门槛外,眼神在银票与两人之间游移:“大人,城西盐商求见……”
周不易随手将银票揣进怀里,整了整官袍,嘴角笑意未散,吩咐俞师爷:“让他稍候。”转头又对周同低声道:“哥哥这法子我且先试试。若成了,改日定要摆酒谢你!”
周同起身告辞,折扇敲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谢什么,咱们兄弟谁跟谁?”两人相视大笑,门外阳光渐浓,将衙门前的石狮子染成金色。
下值后,周不易一刻不停地回往玉芷街22号,来福来开的院门。周不易边往里进边问来福:“夫人在做甚?”
“回老爷,夫人一天都在房里……”未待来福的话说完,周不易已欣然踏进厅上,急步往颜如画的内室去。
只见颜如画内室门紧闭,丫鬟沉香垂首立在门边,见周不易回来了,似不情愿地向周不易屈了屈膝,后退一步,让周不易近前。
“夫人,本县回来了。”周不易满脸堆笑,立在门口唤道。然而,房内却无人应声。
周不易耐着性子,继续陪着笑道:“夫人莫再生气了,本县特意买了件夫人喜欢的首饰送与夫人。夫人快开门来,本县要亲自为夫人戴上!”
屋内依旧一片死寂,唯有窗棂漏进的几缕斜阳,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周不易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伸手推了推房门,却发现门从内反锁。周不易干咳两声,声音不自觉拔高:“沉香,还不快去取钥匙!”
沉香咬着嘴唇,垂眸盯着自己的鞋面:“回老爷,钥匙在夫人手里。”
周不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正要发作,忽听得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周不易心头一紧,顾不得官威,抬脚踹向门板。“哐当”一声巨响,雕花木门应声而开,只见满地狼藉,上好的青瓷茶盏碎成齑粉,颜如画背对着门立在窗边,素白中衣松松垮在肩头,发间珍珠步摇摇摇欲坠。
“你这是作甚!”周不易被颜如画这副疯癫模样刺得心烦,抬脚碾过地上的瓷片:“本县好言好语相劝,你倒越发……”
“好言好语?”颜如画猛地转身,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得分外凄厉:“老爷可还记得成亲那日您发的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如今不过三年,就搂着狐媚子在外逍遥,却拿着几块碎银子来打发我?”
周不易耐住性子,大步上前攥住颜如画的手腕:“妇人之见!传宗接代乃是大事,你既不能生养,还不许我另谋出路?”
“生养?”颜如画突然安静下来,盯着周不易的眼神冷得像冰,冷声道“若不是那疯女人将我推倒,我的孩儿,已能满地跑了。”
颜如画提及此事,周不易顿时消了气,也心怀自责。柔声安抚颜如画:“夫人,一切都是本县的错,你莫再这般折磨自己了。除了和离,你要什么,本县都应允你!”
听周不易这般承诺,颜如画骤起杏眼,直视周不易,神色也缓和了下来,缓缓道:“当真?”
“绝无虚言!”周不易斩钉截铁地应声。
颜如画沉思片刻,缓缓道:“如画要两样东西。一、如画自买宅子搬出此处。二、将颜家粮仓的那三成股份划到如画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