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军营谈心（下）
“我是江南的，之前我家还算生活富足，是卖盐的。
自从本地盐商会长陈果让大伙高价贩卖私盐，钱是越赚越多，我却因此担忧，时常劝阻我爹收手。
一旦被朝廷追查下来，都是杀头死罪。
他不听，结果陛下的特使一到，陈果被押解回京处死，我们家财产充公，我也被迫来到这前线打仗。
我爹忧郁成疾，郁郁而终。
军营是苦了些，也让我体会到了那些过苦日子老百姓的生活。” 他的语气平静，但我能听出话语背后深深的哀伤。
“那你后悔吗？
你是后悔你们家被朝廷处置了，恨朝廷还是后悔……”
我忍不住打断他，迫切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释然地笑了笑：“我们家的错，我来偿还吧。
能为大宋出一份力就行，这些日子的粗茶淡饭才让我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有再多钱，死了也带不走，不如为了国家战死沙场。”
我一脸欣赏地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想起那些个道貌岸然的高官，也不知道谁是内鬼，竟然背地里给我搞小动作，要是都有这种觉悟，还用得着我这么辛苦地想办法改革，亲力亲为来前线。
这时，我注意到一旁站着个年轻的士兵，他身形略显单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
我走上前，温和地问道：“那你呢，小兄弟，看你很年轻，怎么不在家读书考取功名。”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啥子文化，也不想学。
我姐姐考上了进士，我爹都说哈马批，你一个男娃还不如女人。
我不服气，皇帝老子都说了男女平等，咋个还歧视妹儿。
为了让他们知道，我啷个不丢男人的脸，我就偷偷跑出来参军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我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既为士兵们的遭遇感到痛心，又为他们的质朴与忠诚而感动。
“好啊，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我满脸感慨，不禁由衷地赞叹起来，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那你呢，也给大伙讲讲你的事儿呗。”
有人笑着冲我喊道。
我一听，立刻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抬手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杆，神色间带着几分郑重，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境还算不错，家中颇有家资。
我乃京城人氏，家里兄弟姐妹众多。
后来，父亲不幸离世，兄长也相继离去，无奈之下，这才轮到我挑起家里的大梁。
我一心想着能为国家效力，不求任何回报。”
话音刚落，周围几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瞬间都咧开嘴大笑起来，脸上的笑意带着明显的调侃。
其中一人边笑边摆手，说道：“兄弟，你讲的这也太不切合实际了吧。
这世上哪有不求报酬，白白给人打工的道理？
往大了说，咱是给大宋出力；
可往难听了讲，这不就是给赵家拼命嘛。
咱们不也是图个好前程嘛。”
说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语气也重了几分，“你是不知道，这帮当官的，每次打仗需要人出力的时候，总能想起我们这些小兵。
可战死那么多人，还有扣着抚恤金不发的，虚报人数，把钱都揣进自己腰包了。”
我听到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们，应激地大声说道：“此事当真？”
那几人见我这副模样，反倒更惊奇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咂咂嘴，说道：“还真说你是嫡系部队来的呢，一点不假。
都是娘生父母养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这克扣军饷、不发抚恤金的借口啊，那可多了去了。
国家是有钱，可这钱到不了我们手里啊。”
几人纷纷无奈地摇头，脸上满是失望与愤懑。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大失所望，只觉得一阵悲凉。
想到战士们在战场上要冲锋陷阵，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军饷却还要被克扣，甚至连死去之人的抚恤金都不放过，这世道，实在是让人心寒啊。
可是，面对这样的困境，又能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呢？
唯有徐徐图之，慢慢推行改革，才能逐步去除这诸多弊病。
毕竟，若是急于求成，大概率只会适得其反，把局面搅得更糟。
好在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公然站出来与我作对，只要能多让大伙执行我颁布的新政一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进展，也算是一丝希望。
“兄弟们，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回家了。”
我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期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鼓舞，然而话一出口，便觉这话在这现实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尴尬。
众人听闻，瞬间陷入了沉默。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因这句承诺而产生的欣喜。
有人微微皱眉，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怀疑；
有人紧抿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那低垂的目光里透着深深的绝望。
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刚刚才从困境中解围，可谁又能保证，说不定哪天就会横死在这残酷的战场之上，对于活着回家，他们早已不敢抱有太多期盼，在这战火纷飞、人心惶惶的世道里，生命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未来充满了未知与恐惧 。
我正沉浸在思索之中，满心忧虑着军中这些弊病该如何整治，冷不丁就被几人急切的询问打断。
他们一脸期待，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些许希望的火花，七嘴八舌地忙问我：“哎，你可知道卫元帅那边有啥消息？进展咋样了啊？”
其中一人挠了挠头，兴致勃勃地说道：“都听说种大将军和卫副元帅那可都是骁勇无比的人物，说不定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就把敌人给推平了，到时候咱们这边就能跟着去敌人老巢汇合，那可就太好了，我还想着早点打完仗回家种地去呢。”
“那肯定啊，卫元帅可是本朝的军神，不光带兵打仗行，本人也是神勇无比。”
我来了兴致，正绘声绘色地给几人讲述卫东那些传奇的事迹，刚讲到关键处，众人都听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巴微张，脸上满是惊叹之色。
突然，营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像是急促的脚步声，又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呼喊。